同学在电话的另一端,泣诉着一位朋友的离去,才三天,花样的年纪,便于病痛中凝结成清晨的露水,悄然滑落。我听得呆呆的,竟没了声音。
我明白人终是要走的,生老病死,不过是凡尘里一场凄美的小梦;繁华落尽,向往的许是张爱玲笔下那样的流金岁月。只是有些人离开得晚些,好像活了104岁,留下65部作品,逾两千万言的女作家苏雪林;好像一辈子过得简简单单,画了很多好画的朱屹瞻;好像深深爱恋着红色玫瑰的巴金……当然过了期颐上寿之年,他们的离去,多少还是叫人觉得欣慰,觉得幸福的。而有些人却因为一个特殊的年代、一些特殊的环境,就走得那么匆匆忙忙、随随意意,让关爱他的亲人和朋友留下了无限的遗憾和怀念。好像萧红,好像陈师曾。
萧红写下了很多的好文字,笔下动人的故事便是在今天,都同样显得珍贵,《生死场》、《呼兰河传》、《小城三月》……萧红的一生过得都不踏实,颠沛流离,近乎流亡地生活着,1940年与端木蕻良去香港,也不过是想有个清净的地方能好好写些东西,没想太平洋战争爆发,战火纷飞,她就不幸病重痛苦地离开了人世,那时才31岁。临终前,萧红说想葬在鲁迅的墓旁,守着自己的恩师,或者就在一个能够望得见大海的地方,静静地躺着。那时想回大陆几乎没有可能,端木蕻良便伤心地将她的骨灰部分葬在了浅水湾,让她能够望得见大海,为了安全考虑,部分又装于罐中,埋入了圣士提反女校的一座土丘山里。“落花无语对萧红”,萧红就这样悄悄地离开了那个荒乱的世界。有一首诗,萧红一定会喜欢,那是戴望舒去探望她,在她墓前念给她听的:
走六小时寂寞的长途,
到你头边放一束红山茶,
我等待着长夜漫漫,
你却卧听着海涛闲话。
陈师曾是陈三立的儿子,他的离开,梁启超当年叹为“中国文化界的地震”。这位 “神童”能写诗,能画画,能刻印,从小聪明,10来岁写的擘窠大字就像模像样,后来做了吴昌硕的学生。民国初年,陈师曾已名冠京城,与李叔同、鲁迅、齐白石等人都有着深厚的交谊。而正当他壮年英气勃发的时候,1923年,他的继母病了。继母是陈寅恪的生身母亲,陈寅恪是比他小了14岁的弟弟,后来成了了不起的史学家、国学大师,两人也曾一起去日本留过学。由于弟弟远在德国求学,陈师曾便照顾起自己的继母,尽起心来侍奉左右。也许是过于劳累了,也许是身体真的不适了,庸医的误诊,就真的害去了他的性命,不禁叫人觉得心里沉沉的。朋友们得到这消息,无不扼腕痛惜,潘天寿说:“陈师曾天赋高,人品好,学识渊博,国学基础深厚,金石书画无所不能,可惜死得太早;否则,他的艺术成就定在吴昌硕之上。” 白石老人则以极为悲痛的心情在他的自传里写道:“我失掉一个知己,心里头感觉异常空虚,眼泪也就止不住流了下来。”
生命是美丽的,追求绚烂、向往非凡是种方式,坦坦然然、平平淡淡也很圆满;什么样的人生都无可厚非,心底的安详才能让情感融化出古道斜阳的幽情 ——只是尝尽了人间的甘苦,到底都比不了平平安安的,平平安安的,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