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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月28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万 物
——中国艺术中模件化和规模化生产
■寒墨
  有史以来,中国人创造了数量庞大的艺术品:公元前5世纪的一座墓葬出土了总重10吨的青铜器;公元前3世纪的秦始皇陵兵马俑以拥有7000武士而傲视天下;公元1世纪制造的漆盘编号多达数千,公元11世纪的木塔,由大约3万件分别加工的木构件建造而成;17至18世纪,中国向西方出口了数以亿计的瓷器。

  这一切之所以能够成为现实,都是因为中国人发明了以标准化的零件组装物品的生产体系。零件可以大量预制,并且能以不同的组合方式迅速装配在一起,从而用有限的常备构件创造出变化无穷的单元。在本书中,这些构件被称为“模件”。

  《万物》拟就古代中国的青铜器、兵马俑、漆器、瓷器、建筑、印刷和绘画的创作加工,对模件体系作一番考察。本书还将探讨所有这些领域的技术进步与历史演变,以及模件体系对于特定的制造者和社会整体的意义。沿着这条线索,读者们将会发现西方曾向中国学习模件化生产的知识,而最终要加以讨论的,则是艺术在中国的定义。

  要在跨度超越3000年的时段中追究同一事相,又不能借助黑格尔派哲学家以中国为一永恒停滞国家之观念,须要另外寻求解释。其根本理由,可在最晚自公元前13世纪就已通行、直至今天仍在使用之汉字的普遍存在中发现。汉字可以说是人类在前现代发明的最复杂的形式系统,而且也是模件体系的完善典范。汉字的5万个单字全部通过选择并组合少数模件构成,而这些模件则出自相对而言并不算庞杂的200多个偏旁部首。

  汉字深深地影响了中国的思维模式。几乎每一个中国人对此系统至少都有粗浅的理解,因而文盲在总体上为数甚少。中国的民众大都识几个字,即便仅仅是他们自己的名字或者常用的数目字。还有,像“福”、“寿”之类的字,又有哪个人不认识呢?对于有教养的精英人士而言,书写是文化的核心。决策者要耗费其成长过程中的更多时间来学习如何读与如何写,而后在他们生命的每一天都使用汉字。在历史进程中,有关文字的知识在社会上不断地广泛传播。因此,通过他们的文字,中国人世世代代与无所不在的模件体系相熟悉。这个系统正是第一章的论题,而且也是其后的讨论赖以展开的范例。

  复制是大自然赖以生产有机体的方法。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被凭空创造出来。每一个个体都稳固地排列在其原型与后继者的无尽序列之中。声称以造化为师的中国人,向来不以通过复制进行生产为耻。他们并不像西方人那样,以绝对的眼光看待原物与复制品之间的差异。如此的一种态度在其跨人克隆软件之时或许令人烦忧,但其也曾导入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印刷术。在西方的价值体系中,艺术中的复制历来具有轻蔑的含义。在本世纪,瓦尔特·本雅明(Walter Benjamin)的观点具有指导性且影响深远,他公然宣称:一件艺术作品,倘以技术手段加以复制,就会丧失其风采神韵。然而,最近的研究发现,在欧洲中世纪艺术中,复制确实被用作界定艺术传统乃至加强特定作品感染力的手段。

  对中国的艺术家来说,模仿并不具有至高无上的价值(只有在为死者作肖像时他们才力求逼真)。与其制作貌似自然造物的作品,他们更想尝试依照自然的法则进行创造。这些法则包括了大量有机体的不可思议之创造。变异、突变、变化,随时随处不断增加,终于形成全新的形态。

  看起来,西方人好奇的传统根深蒂固,热衷于指明突变与变化发生的所在。他们的意图似乎在于学会缩短创造的过程并使之更加便捷。在艺术中,这种勃勃雄心可能造成一种结果,那便是习惯性地要求每一位艺术家及每一件作品都能标新立异。创造力被狭隘地定向于革新。而另一方面,中国的艺术家们从未失去这样的眼光:大批量的制成作品也可以证实创造力。他们相信,正如在自然界一样,万物蕴藏玄机,变化将自其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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