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画中探索民族化,在水墨中寻求现代化”(《吴冠中文集》),吴冠中的巨大成就为中国油画和传统水墨同时开创了一条新路。这也给了我们最大的启示,中国如果产生世界级大师,他必是融贯中西的,必然是有纯粹的民族血液和灵魂在里头。虽然获得了巨大的市场肯定,吴冠中并非一呼百应,油画的民族化是个大问题,吴冠中做出了成功的探索,但这只是开始。很多年轻的油画家更愿意在西画系统中探索,创造中国概念,以纯粹的油画技巧、语言表现中国的传统文化或者近、现代的中国政治概念、民众精神、物质生活的变异。与吴冠中的中西融合不同,这种洋酒瓶装白干的形式也许离民族土壤越来越远了。
诞生大师的土壤必定会孕育新人,湖南年轻画家丁明在油画的民族化方面已经作出了可贵的探索与成绩。早在1999年中国美术馆丁明油画展,这种锋芒已经显露。徐悲鸿纪念馆副馆长徐庆平亲自对前来采访的浙江卫视台这样点评:“丁明油画是中国风格。”令人惊喜的是 ,吴冠中也去看了丁明的画展,吴冠中是丁明崇拜的画家,可惜,失聪的他基本没有语言交流能力,只能站在远处凝视大师的身影。与吴冠中丰富的阅历、极为专业的训练相反,丁明一直是在封闭的、简单的环境里成长的,他最早的油画创作是自发的,未经任何启发、指导、训练。美术评论家刘曦林看了丁明少儿时期的作品说:“我开始以为这些画是出自六七十岁的老画家之手,当我得知是一位儿童画的,还是聋子时,我大惑不解。”可见其少儿时期作品之老辣。从他少年时期的作品中,我们能看到印象、后印象、野兽、表现、立体主义几乎完美的表现,但关键而且有意味的是,当时的丁明从未看过这些大师的画册,这个生活在偏远地方的失聪少年甚至都没能进学校读书。虽然家境清寒,父亲仍乐意买来颜料,让唯一的儿子有喜欢的事情做。24岁那年,周令钊教授和夫人在湖南桃源山偶尔看到他的油画作品,以为奇才,推荐给徐悲鸿夫人,被破格录取,才有了在中央美院徐悲鸿油画研究班一年的专业训练、学习。
或许耳朵对于画家来说是摆设,也许过多的声音是干扰,我们有时不能拒绝我们不愿意听的声音,寂静的世界有助于观察事物的本来面目。梵高把它割了送人,徐渭也割了,甚至贝多芬也不需要耳朵,而黄宾虹89岁后目盲时的画作已经不单单是画了,其中天机情趣,只能以神品喻,这也验证了佛陀说的那句话:“心为工画师”。
“在吴氏的油画中,他找到了与中国画用笔相模仿的技法,在大片‘泼彩’上作幼细的线条勾勒,讲究气韵等,这些都是典型的中国水墨传统。”(国际知名艺评家高居翰 James Cahill),泼墨的自由性和随意性所达到的象征意味和韵味,是中国大写意水墨画的一种特有的审美意境。由于墨法的难驭,黄宾虹将墨法水法视为中国画技术的第一难,用之油画,更加不易。丁明的《瑶寨山雨》充分地体现了这些水墨传统,并近乎完美,概括而不抽象,细节、色彩的丰富统一在简约里,东方的水墨情趣、山寨风情表现在油彩里,水乳交融,东西不分。“我最近带学生外出写生,他们爱画自然的野景,不爱画建筑物,认为建筑物呆板无味。但中国古典建筑都是有机的整体组织,是有情有意的” (吴冠中:《油画民族化杂谈》), 建筑有情有意地、带着水墨神韵步入油画,《瑶寨山雨》已经近乎这种手笔了。
“油画民族化当然不是向传统形式看齐。我先不考虑形式问题,我只追求意境,东方的情调,民族的气质……”(吴冠中:《油画民族化杂谈》),吴冠中笔下的绍兴水乡、蜀川社戏、林风眠的京剧人物,无一不是东方的情调,民族的气质。而丁明的瑶寨也在行进中。
丁明油画作品里表现的中国韵味、气质,让他在当代油画家中独树一帜。《平沙落燕》、《杏花村》、《蓬莱仙境》、《月光下》等等,不是简单模仿国画、借用国画技巧,它包括技术、技巧又远远高于技术、技巧,它关乎艺术家的才华、秉赋、悟性、感受能力、格调修养、文化厚度等等。丁明的油画点、线、色块运用是天然的、自然的创作,他着重想象、意境、灵感,更喜欢用泼墨的笔法,自由、任意、狂放,不够精致、精细,如同青苹果,虽然有些生涩但清新可喜。鲁慕迅教授这样总结丁明的油画创作:“驰骋想象、空间创造、时代艺术”,周令钊教授的评价“很耐看”则包含了很多内容,可谓一言难尽。
丁明是值得期待的,生活的磨难没有让他失去“真的感情”和单纯的心。
(丁明:湖南常德市人。中央美术学院徐悲鸿画室进修班毕业,湖南省美术家协会会员。 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