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喜欢搞论资排辈,按所谓官的大小、本领的大小排座次,这其实也是古已有之的事。
大凡读过《水浒》的人都知道,在108位各路英雄好汉云集“水泊梁山”后,令山大王晁盖和老二宋江大为伤脑筋的是如何论资排辈,按辈分的方式,给108位各路英雄好汉排好座次,使每位有座次的英雄好汉都心服口服,不至于产生因座次排得“不公正”而闹不团结,使各路英雄好汉互相打起来。
有意思的是,在中国美术界,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也时兴起了对20世纪中国百年美术搞如“水泊梁山”那样的“英雄好汉排座次”的事。且自那以后至今的20多个年头来,在中国美术界搞给“英雄”与“好汉”排座次的活动,经久不衰,并产生众多个“版本”的“排座次法”。现列举于后:
吴昌硕、黄宾虹、齐白石、徐悲鸿、刘海粟、林风眠、傅抱石、潘天寿、李可染与蒋兆和,是一种排座次法。
吴昌硕、黄宾虹、齐白石、林风眠、刘海粟、徐悲鸿、傅抱石、潘天寿、叶浅予、李可染、吴作人和蒋兆和,是另一种排座次法。
吴昌硕、黄宾虹、齐白石、徐悲鸿、高剑父、刘海粟、林风眠、潘天寿、傅抱石、吴作人、蒋兆和、叶浅予和李可染,又是一种排座次法。
在1997年于北京钓鱼台举行的“97潘天寿艺术研讨会”上,有发言者说:“潘天寿先生是近代文人画大家。主要花鸟画家很多,从明朝的徐青藤、八大山人,到清末的吴昌硕、齐白石、潘天寿,几百年就出了这么几个大画家。”这当然也是一种排座次法,但非常荒谬。因为,潘天寿生于1897年,说他生于清末,可以。但他在艺术上的主要成就不是在清末,也不是在民国时期,而是在1949年以后的新中国时期,即20世纪的50年代和60年代前期。因为,标示潘天寿为中国画大师的代表作,都是产生于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前期。
到了近日,笔者又看到两种有意思的排座次法:一种是著名美术史论家陈传席新近由《生活·读书·知新三联书店》出版的《〈画坛点将全集〉——评现代名家与大家》一书中,是这样排座次的:李瑞清、吴昌硕、徐悲鸿、齐白石、黄宾虹、林风眠、潘天寿、刘海粟、傅抱石、李可染、蒋兆和。
另一种是前不久,《文艺报》报导老画家周韶华赴京画展座谈会,又出了一个这样的排座次法:林风眠、吴冠中、周韶华。
在20世纪的中国美术史中,对于哪位画家能进入被排入的座次,此乃非同小可之事,这标示该画家的艺术成就和其在美术史上的显赫地位。公正地说,即使许多至今尚健在的年过古稀,成就卓著,且德高望重的知名老画家,都不敢把自己的名字列入20世纪排大家的座次中去。可是,也有人喜欢大言不惭,乐此不疲地把自己排进去。有关中国美术界如何对20世纪“英雄好汉”排座次的事,是很值得研究的一种文化现象。
由于在对画家的艺术成就以及地位,他应在美术史上摆在什么位置上,持有不同的看法,另外要看排座次的“权利”掌握在谁的手上,如掌握在持学术公正态度的美术史论家手上,座次就可能会排得公正一点。还有,由于历史的原因,若徐悲鸿的学生来排座次,那么徐悲鸿肯定会排在刘海粟之前,反之,刘海粟肯定会排在徐悲鸿之前。至于出现林风眠、吴冠中和周韶华这样的排座次法,则表明时至今日,有人就是这么认为,他们有改写历史的神功。在他们看来,一部20世纪的中国美术史,如同一团可以任人揉捏的泥巴,只能按他们的那种现代主义思路的准则去写,这真是很有意思。
值得注意的是,以上的无论是那种排座次法,都将20世纪30年代和40年代以来,以鲁迅为旗手的左翼进步美术的著名代表人物,为中国革命和进步美术作出了杰出贡献的如王朝闻、华君武、蔡若虹、古元、胡一川、王琦和彦涵等老一辈著名美术家统统排除于其外。
另外,从已知道的多种排座次法中,大多偏重于中国画,对于诸如油画方面的李铁夫,版画方面的黄新波和李桦,雕塑方面的李金发和刘开渠等杰出的人物,统统都被排除于其外。所以,迄今为止在美术界出现的对20世纪中国美术大家的种种排座次法,并没有真实和全面地反映20世纪百年中国美术的历史真实性。我认为,一部与中国革命和社会变革同步发展的20世纪中国美术史,如果按照业已出现的“英雄排座次”的思路去写,那就会乱套了。
人们从以上对中国20世纪以来美术家排座次的多种排法中,能够悟出一些什么样的道理来呢?作为一位画家,他应当在美术史上占据什么样的历史位置,是一般性的画家,还是大家或大师级的人物?我认为是由历史来裁定,由时间老人来说了算。而既不是由画家的亲属、后人和学生的人多势众来说了算,更不能由尚健在的画家自己,急急忙忙将自己的名字,列入“八大或十大”的大家或大师级的名单之列,干出丢人现眼之事来,给自己制造历史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