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庄寻梦(待续)
■盛欣夫
厚德载物
说起宁波曹厚德,浙江书法篆刻界和佛教界都知道他。他非但擅书法、精篆刻,还是佛教造像工艺高手。著有《厚德篆刻》、《扶桑行印存》等。曾为江、浙、闽、皖、辽、鲁等省主持,修复名寺二十多座,造像二千多尊,还为全国各地刻碑书丹一百多通。这是一个不小的数字,这与他的名字一样,实为厚之事德。
人们只知其是书法篆刻家,殊不知曹先生还是一位画家。你如在新华书店,翻开他与杨古城先生合作的《中国佛像艺术》一书,那可使你大开眼界,洋洋大观的七百多页巨著,几乎囊括了全国各地具有代表性的佛像艺术。他们走遍了全国佛教名山,闯东北、登五台、过九华、上峨眉,临摹写生,白描线勾。千尊造像、形态仪表、衣冠裳带、姿势神情,皆以细细的线条来传递,繁而有序、杂而不乱、一丝不苟、虚实相生、生动有致,可谓非凡之功。所以时任佛教协会主席的赵朴初先生非但欣然题了书名,还落实了出版发行之事宜。厚德之事,自有贵人相助。
曹先生之绘事,还有更鲜为人知的,乙酉之秋我与盛羽在宁波南苑饭店举办父子展。厚德先生与南苑毗邻。抽空我去拜望他,他从柜子取出一大迭,说给你看一样没见过的东西,翻开一看,我惊呆了,全是十几厘米小的油画。然小中见大,笔触精细自然,色彩明快大方。皆为20世纪60年代之旧景,三江口旧貌、天封塔原形。除了宁波,还有杭州、绍兴、桂林等地。画得相当不错,已具专业水平。细者如写真,粗者传其神。他说,都是空余和凭借出差时,带着小盒子,触景生情画一点写生,所以画得很小。我问,怎么从来未听说过你画油画?他说:“凡60年代后的朋友都不知道了。”真是真人不露相,可现在有些人,就那么点三脚猫,却吹得天花乱坠,唯恐天下不知。相形之下,显现出高大与渺小了。从艺者以德为重,艺事自然会进步。否则,终将会被淘汰的。
厚德先生,除了以上之艺事,还通韵律,博古文,著有《碌翁吟稿》、《宁波桥文化》、《宁波佛教志》(待梓)等。德翁德高才厚,乃吾辈之表率,我们非但应继承其艺术,还应弘扬其品格。
茅盾与邹梦禅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文学家茅盾与书法家邹梦禅都住上海,茅盾就职于商务印书馆,邹梦禅供职于中华书局,属同行,所以有很多的接触机会和共同语言。茅盾长梦禅九岁,所以兄弟相称。邹梦禅在编《辞海》期间,主要负责古典文学、文字、艺术、书籍、典章、文物等章目。凡遇文学上之难题,总要请教茅盾、鲁迅他们。
1946年初秋的一天,茅盾由乌鲁木齐回上海,曹辛汉为其接风,茅盾要求叫上邹梦禅。席间,畅叙久别之情,茅盾还谈了今后的写作计划。接着取出事先准备的两部作品:《腐蚀》和《霜叶红似二月花》送给邹梦禅,并在扉页上用毛笔写上了挺拔清丽的几行字。
而后,邹梦禅为茅盾刻了“茅盾”、“雁冰”两方印,茅盾对这两方印极为满意,并一直使用着这二方印。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1980年11月5日,茅盾在病重期间,没忘记要给邹梦禅一封信,他这样写道:“梦禅先生,阔别数十年,忽奉手书,疑是梦中,解放初年,由曹辛汉兄寄赠之尊刻贱名及笔名两小章,至今宝藏,感谢之至。
来信言及拟刻我之笔名,兹附上一纸;其有出处者亦注明,以备参考。但如MD,实为茅盾二字的英译之第一字母……”
字里行间,意重情长,信中提到“我之笔名”之事,乃邹梦禅先生曾拟刻《茅盾笔名印谱》。当邹先生在筹备、收集、整理之时,茅盾家乡桐乡文化局率先提出与省书协合作,创作《茅盾笔名印集》(此印集于1994年刻成出版),邹先生也参加了这项工程,与浙江省书协、桐乡县文化局一起完成了这一心愿。
邹梦禅先生收到茅盾的信不到半年,茅盾先生就逝世了,现在两位先生都已作古,但这些往事却还留在世上,他们的精神还活在人们的心里。
鲁迅与梦禅一席话
时间:1931年冬
地点:上海四川北路底内山书店内
时任《辞海》编辑的邹梦禅先生由茅盾介绍前去请教鲁迅有关《辞海》编辑上的一些问题。当时鲁迅先生正在校阅文稿,一见邹梦禅来访很高兴,就问起中华书局的出版情况,当邹梦禅一一作了简单介绍,并说明来意后,鲁迅先生高兴地说:“目前正需要一部比较完备的大字典,中华书局出版《辞海》想来可会满足读者的要求吧!”邹梦禅把编辑大纲向他作了汇报。鲁迅说:“《康熙字典》收了几万字,都用音切注音,对现在学生查字音有不方便之处,可否用现代语注音,较为适宜”。接着说到:“关于收字,过去的辞书由于时代的关系,收了一些不切日常用语,就是形成现在生僻的字,现在收的应该常用为主,尽量避免生僻字,既有利于查考,又节省篇幅。”一席话,简短明确,意味深长,体现了鲁迅先生对民众与青年的关心、体贴,并且把文化的发展与具体国情联系在一起。
邹先生说,《辞海》正因为遵循了鲁迅先生这一指导思想,以致受到广大群众的喜爱,时至今日,仍占领着大家的案头书架,可见鲁迅先生的远见卓识。
鲁迅给邹梦禅
写的两幅字
邹梦禅由于《辞海》编辑上的问题,常去请教鲁迅。这样一来二去,就熟了,鲁迅先生的平易近人,使邹梦禅也没了顾虑,所以到鲁迅处也不拘谨。一次,那是在1932年的春夏之交,邹梦禅去内山书店拜访鲁迅,见鲁迅在写字,边上站着一位日本人,打过招呼之后继续写字。接着又写了两幅,并落了邹梦禅上款,邹梦禅高兴得不得了。因为鲁迅先生的行书写得很好,他很喜欢,鲁迅先生对历代的碑板考订与摹写是下了工夫的。
只见写的自作诗五绝:
“作法不自毙,悠然过四十。何妨赌肥头,抵当辩证法。”
其二是:
“可憐织女星,化为马郎妇。乌鹊疑不来,迢迢牛奶路。”
这两首是讽刺诗,前一首指的是“北大”教授钱玄同,不愿开辩证法的课;后一首是指复旦赵景深教授,把银河错译成牛奶路。这体现了鲁迅先生治学的严谨与性格的直率。
遗憾的是这二幅字,都未能躲过“文革”之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