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书法艺术一代宗师的林散之,早年以画名于世,晚年以书名享誉海内外,画为书掩,诗名更为寂寞。其草书独步当代,比肩古人,影响广泛而又深远。和历史上的许多大师一样,林散之不仅专精,而且兼擅,他在绘画和诗歌艺术上所取得的成就,同样足以留芳史册,堪称“庄严色相臻三绝,老辣文章见霸才”(赵朴初语)。诗书画谓之三绝,古已有之,然往往此丰而彼啬,三门艺术同时发展,并同时达到相当高度,历史上并不多见。对于作为画家的林散之,除了少数熟知他作品的人之外,人们的认识和了解还远远不够。
林散之的画以山水为主,亦画人物。早年,林散之曾试图在自己的创作中有所突破,拿出崭新的形式和内容歌颂火热的生活,如《江浦春修图》、《峨嵋探察图》等,但除了点睛人物外,笔墨形式都是传统的。在青少年时代,林散之即已对所能见到的各种名家画迹追慕不已,其中有四王、新安画派诸家。他将教书所得资金购买大量画册用于自学,乡人皆以为“痴”。29岁辑成29卷35万余字的《山水类编》一书,都是古人关于山水画的论述,由此可见早年的林散之对于山水画的喜好和研究已经达到一定水平。
林散之在书画集《自序》中说:“余之学书过程即余学画过程”;“余学画有三个阶段:从含山张栗庵先生及以前岁月;随宾叟学;游历名山大川,向大自然学。” 他在12岁那年,便从南京张青甫学习人物画(在范培开的指导下练习书法则始于16岁)。他在一首诗中写道:“我是江南一画人”,即是以“画人”自称。1929年,林散之负笈沪上,师从海内名宿黄宾虹,朝夕问道,黄宾虹倾其所藏历代名家真迹,让林散之细心体察,并结合古代名人手迹,口传手授,作画示范,指出如何知白守黑,要黑处沉着,白处虚实,黑白错综,以成其美。1934年,先生作万里壮游,是遵从宾虹先生“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教诲,书画随之大进。
尽管林散之在很多方面都汲取了黄宾虹绘画艺术的营养,但他对于黄宾虹决非只是优孟衣冠。从笔墨上看,二者都充分体现了“道咸之学”产生以来逐渐兴盛的“金石趣味”,但林散之更注重用笔的细微变化,以及与刻画对象的相互适应;黄宾虹晚年喜用积墨,反复点染,层层相加,林散之则多用阔笔晕染,务求通透。在画格上,他们都主张“生拙”,力避甜俗。但黄宾虹浑厚朴质,甚至有几分苦涩。林散之则似乎多了一些秀逸与清新;在面貌上,林散之并没有直接摹仿黄宾虹,而是“师心所祖”,向宋元人学习。在刻画物象时,较黄宾虹更为具体,构图更为精心。黄宾虹喜画“阴面之山”或“夜山”,林散之则多画“阳面之山”……
在师传统上,林散之转益多师而不拘泥于一家一派。他说:“作画法宋人,皈依元明,力戒浮华,旨在质朴天真,千丘万壑,求无俗迹,能除魔障,我之原也。”林散之的审美追求是十分明确的,就是力戒浮华而追求质朴天真,浮华则甜俗,质朴天真则近于自然。
林散之的山水画成熟期的面貌多以水墨为主,设色淡雅明丽,具有朴素清新的格调。林散之主张:“作画宜求骨力,宁骨胜肉,不能肉胜于骨,宜重宜辣,忌纤忌弱,更不宜模糊一片,此古人重勾勒也。”林散之论画特重骨力,与谢赫著名画论中“骨法用笔”相一致。林散之的山水既重骨力,又重勾勒,亦可用“雅、重、辣”三字概括。他的画无论是宏幅巨制,还是矮纸小扎,无不雄健厚重,清雅可人。他的好友评他的画:“笔笔写上去,犹能笔笔拆下来,笔墨在蹊径之外。”并作诗云:“先生作画如作书,春蛇入草夏藤枯;先生作书如作画,铁画银勾悬笔下。”
林散之在书法艺术上的精深造诣无疑对其绘画艺术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一如他的绘画影响了他的书法。他自称“余之学书过程即余学画过程。以作画之理写字,以写字之理作画,互为影响,畅其机趣。”林散之一生勤于书画,融会贯通,自不待言。他在诗文方面的修养,又使得他的绘画文质兼具,格高调古,始终循着中正大雅之路不断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