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画家,自画像画得最多的当推张大千了。据有人统计有百幅之多,不仅数量多,而且质量也高,神似形也似,更为难得的章法技法多样,形式多变,有头像、有半身坐像、有全身像、有扮高士像、也有钟馗扮相,更有与猴头合像;技法上有工笔、有小写意、大写意、乃至泼墨泼彩。徐悲鸿说,在传统技艺集大成方面是“五百年来一大千”。张大千自谓在鉴定古画上何尝不是“五百年来一大千”,套用这句话来看张氏的自画像,难道不也是“五百年来一大千”吗?
吾生也晚,出生之年,张大千正西行敦煌;入学之年,他又去国远游。吾是从大风堂门人中得知张氏其人,得观其画,正要着手研究,可是他又驾鹤归去。总之四个字,无缘相识。关于他的自画像和摄影像大多都是从印刷出版物上看到的,偶尔在其门人友人处得见过一二幅头像真迹。好几位大风堂门人对我说:“你晚生了二三十年,如果大千先生早与你相识,不要说他的画作,连自画像也会送你的。”当作一句笑话,我报之一笑。说句不怕见笑的话,我研究张大千二十多年,囊中羞涩,张氏的原作至今未藏得一件。这里发表的张氏自画像,是辛巳(1941)年八月张氏在莫高窟留痕的背临本,背临者乃大风堂女弟子张正雍。时在癸未(2003)年,距原作已逾周甲。请看她的题记:
庚辰秋,有幸赴敦煌参加学术活动,承研究院段文杰、孙儒 、谭蝉雪三位学者热心指引,于一六一窟门柱上喜见大千老师以朱笔单线作自画侧面头像,现已画迹斑驳,而题记尚可辨认,为辛巳八月初三日张大千来洞。知先师当年漫笔,已近周甲,似水流年,不胜惆怅。归京后手追目识,背临数通,以悼念先师。今蒙友人立民先生闻讯,要余复临,奈眼花手颤,差可塞责耳。癸未清明大风堂门人奉节张正雍背临并题。
从题记中可以看出,张氏原作已画迹斑驳,2000年经门人张正雍背临复原,才得以留存,又经我要求,于2003年复临留念。张正雍出生于1925年,1945年毕业于北平艺专,翌年拜张大千为师,习工笔仕女,长期从事美术教育,退休后重提画笔,是京城大风堂门人中的小师妹。写得一笔魏碑小楷,颇得乃师笔法真传。背临头像画在四尺玉版宣上,天头留出大片诗塘,本拟请当年随乃师在莫高窟临摹壁画的刘力上大师兄题词,可是刘力上年事已高,病居沪上。只得请她在台北的小师弟孙家勤代劳。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孙家勤自台北远渡重洋拜师张大千,主学课题就是敦煌壁画和工笔人物。而乃师的自画像又画在洞窟的门柱上,何不请他在天头洞窟的顶部补绘一尊飞天菩萨?适逢孙先生来京,于是把自画像背临稿及设想与他商量,他点头称是,回台后按尺寸寄来了这尊飞天菩萨,并题了一段跋语:“无论造型彩色笔法线条均揣北魏时画法创作,供养飞天菩萨,以应立民道兄命。泰安孙家勤。”细观飞天造型生动,古色古香,线条灵动,笔法凝练,不愧大风堂传人。最后又请孙氏门下游三辉书录宗师的《题天女散花》词作及题额,代作诗塘。大风堂两代师生的《莫高窟留痕》至此大功告成。
(下期人物蒋兆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