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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1月25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又说“笔墨”
——有感于张迪华的《笔墨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尤剑青
  偶然翻阅10月28日出版的《美术报》,看到张迪华《笔墨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一文(以下简称张文)。沉寂多时的话题重新提出,引起了我的兴趣。

  一般而言,笔墨有这样几个意思:一、工具,指毛笔和墨。二、驾驭笔和墨这种工具的能力,指方法技巧。三、指运用这种技巧所产生的艺术效果。显然,通常我们认同的笔墨二字为第二种亦即技巧的代名词,张文中所表述的也是这个意思。

  张文认为,收在《吴冠中论文集》中的“《笔墨等于零》”,“并没有否定笔墨,他只是对那些一味玩弄笔墨而自得的人提出批评,强调笔墨只是一种工具,一种技法,离开了所要表现的内容便等于零。”为了论述清楚,张文又引用了吴冠中先生原文:“脱离了具体画面的孤立的笔墨,其价值等于零,正如未塑造形象的泥巴,其价值等于零。”

  吴冠中先生原文及张文的诠释至少让我明白,只要不“脱离具体画面的”不“孤立的笔墨”,其价值一定不会等于零。如此说来,吴冠中先生那个“炸弹般震人的标题”倒是有失偏颇了。这一否定,不也把有具体内容的笔墨也否定掉了吗?

  张文中有这样一段文字:“文人画到了清末民初,……人们看到的大都是似曾相识、空洞无物的‘逸笔草草’,尤其是梅兰竹菊,……直到现在,依旧还是‘梅兰竹菊’式的笔墨玩法……”。低劣作品泛滥成灾,令人生厌。可表现这些“具体画面”的笔墨似乎又并不“孤立”,既如此,按吴冠中先生的说法,似乎也不应该等于零。绘画史上长于梅兰竹菊题材内容的画家不乏其人:文与可、苏东坡、杨补之、柯九思、吴仲圭、文徵明、石涛、八大、金冬心、郑板桥、吴昌硕、齐白石、潘天寿……同样的题材内容,艺术水准高下何啻天壤。看来不是内容的问题了,着实有着笔墨好坏、高下、雅俗的区别。那么,单就以是否脱离具体内容来界定笔墨价值,就很难说得通了。

  吴冠中先生说笔墨与泥巴这个比喻不恰当,有混淆概念之嫌。未经塑造形象的泥巴是材料,相信吴冠中先生不会将“笔墨”理解成毛笔和墨等工具材料。脱离了具体画面的孤立的工具、材料仍只有工具材料的价值,如我理解不错的话,吴冠中先生这里所说的笔墨是指的方法、技巧,一旦“脱离了具体画面”“孤立”地存在,那么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正不知这时无所依附的笔墨“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了!“未塑造形象的泥巴”自然只有泥巴自身的价值,塑造了形象的低俗作品也到处可见。

  张迪华先生对张仃先生以是否用毛笔来界定国画一说认为有失偏颇。但我认为张仃先生也许还不至于幼稚到连指画是否属于国画这一点也不知道,这不过是一种泛指和约定俗成的大家认同的说法,也是行文的方便,总不至于在介绍中国画时在“用毛笔”后一定要加上括号:含指画……,那么泼墨泼彩呢?是否也要一并括号加上?

  张文关于笔墨是否国画专利的一段文字值得商榷,为便于陈述,特摘录于下。张文认为“……笔墨绝不仅仅是因为‘书画同源’才成为中国画独有的、不可忽视的一种技法,它同样也是西洋画中不可忽视的一种技法。水彩、水粉、油画,它们照样要用笔,只不过笔的制作材料和相貌与毛笔不一样罢了。即使是油画所用的刮刀,也是一种更见笔触的笔。而与中国画所用的墨相对应的,自然是西洋画所用的颜色了。西画的笔墨难道是毫无讲究,胡涂乱抹的吗?当然不是。……可见笔墨并不是国画的专利。”

  笔墨既成为中国画“特有”的一种技法,那它就不可能成为西洋画“同样”的一种技法。就说“书画同源,”正因为中国书法艺术特有的表述语言与中国画颇多相通处,才有同源之说。不同书体的笔墨效果,在绘画上有相同的表现力。举凡轻重、疾徐、干湿、苍润、提按、转折、抑扬、顿挫、疏密、虚实、顾盼、呼应、节奏、韵律……在书画表现上如出一辙,其产生的艺术效果如圆劲、凝重、松秀、轻灵、流畅、恣肆、生拙、高古……也都具相通处。难怪石涛会说:“画法关通书法津,苍苍莽莽率天真,不然试问张颠老,解处何观舞剑人。”

  中国画笔墨的魅力还不仅仅在工具材料,关键在于它独特的语言表述方式和游戏规则。不错,水彩、水粉、油画等照样需要用笔,而且同样“讲究”,绝非“胡涂乱抹”,但各画种自有其不同的表述语言及规则和与之相应的评价标准。硬将笔墨等同于西洋画技法,恐怕西洋的画家也不会接受。

  上世纪60年代初,著名国画家钱松岩说过这样的话:“发音是歌唱的基本条件,绘画用笔是造型技巧的基本条件。一个人只须画一笔,已可看出他是不是画家,是国画家还是洋画家,好像听到有人在练嗓,他是歌唱家还是京剧演员,是洋嗓子还是土嗓子,一开口便知。国画要避免洋气,用笔是重要条件之一。”

  张文认为:“……我们今天那众多优秀的中国画,无论是内容还是形式,都不知要比古人的中国画好看和耐看多少!”但好看未必是好画,充斥市场到处泛滥成灾的低劣作品在一些受众眼里,未必不好看。其间存在欣赏层次和评价标准的差异。因此,单就好看与否是很难判断画的优劣的。然而耐看的画才是意味隽永的画,曾听钱松岩先生说过画要三看:一为抢看,用现在的话说叫视觉冲击力,强调展览效果,拉眼睛;二为细看,指内容不空泛,不是一览无余;三为耐看,能慢慢咀嚼,细细品味,且经得起时间的检验,人们在欣赏时,如聆雅乐,余响三日不绝;如食青果,使人回味无穷。会心处,令人颔首叹服,扼腕击节。史传阎立本观张僧繇画,初看觉平平,再视谓有可观处,三看则流连不去。长于花鸟山水的八大山人笔墨凝劲洗练,沉雄润泽,迄今少人能及。

  李可染上世纪50年代看不懂董其昌画而持批判态度,后来慢慢从八大山人画中看出其画全从董其昌来。再看董画,才看出他的“用笔用墨妙极了”,“笔墨太精彩了”,“没有一点渣滓。清极了,所有物象都像是月光下的世界,都是透明的,像水晶宫一样。”与前期作品相比,李可染晚年作品更注重笔墨的拙重醇厚,在他的作品展中,有许多他晚年作为日课练习的线条和圆圈,似乎昭示着这样的信息:使笔墨更精湛,从而让作品更隽永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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