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与鼎朴合作紫砂之前,早就听说过他的一些故事,他总是来去匆匆孤身一人…… 宁沪杭一带有关文人雅士的传说,是最落俗套的,才子和佳人已是千年不变的定律。“五四”以后,出现了另类的文人,漂泊无疆的生活和玩世不恭的思想水火交融,人世间想得到的、做得出的、提得起的、放得下的人与事成为了新文化人、新文人的思想与行踪的花边和光环。
到了上世纪末,秦淮河边冒出了一大批玩世不恭的新文人画家。由于身处圈内的缘故,关于A画家与B画家之间的争风吃醋明争暗斗,C画家与D美女E美女之间的风月之事,已经使我的耳朵长茧。有时听到一些有悖礼教的花边,也只会莞尔一笑,觉得这应是人们反传统艺术精神的一种体现,是一种编得恰如其分的段子。这种花边多了,也就不怪了。但是就社会环境而言,文人、新文人乃至文人的价值也就大打折扣。十多年前读王朔的文章,第一次知道,在北京称一个人为“作家”的时候,竟会是骂人“流氓”的意思。在北京侃大山俚语里“作家”与“流氓”竟是同义词。
我现居住的这个城市,是一座人之谓中国画重镇的城市。由于同类专业的关系,我免不了会接触和关注到一些人事。使我对现今艺术界的一些现象产生了疑虑和厌恶。这些艺术界的“精英”们装神弄鬼,娘娘腔;画同一种千篇一律的画,画价以每平方米万元计;换得大把大把的钱来,喝酒、赌钱、玩女人、讲粗话、脏话。听起来只有草莽中流行的言行,竟是现今的“时尚”,在艺术界肆意流行。难道当今的艺术界就这样被这些“精英”们偏而盖全了吗?……
鼎朴的出现,使我改变了这个看法。就外表而言,鼎朴那一身皂衣奔裤所衬托的平头长须,难免也有时下的“艺术秀”之疑。他每一次在我面前出现时,除了这身几乎一成不变的装束和一个印第安色彩颇浓的大扛包之外,再就是木讷而执著、真诚的神情了。鼎朴的谈话,离不开一个“茶”字和“壶”字。其实每次我都想和鼎朴谈一谈“金石”“书画”。鼎朴的书画,我周围的人褒贬不一,他的印章却大都被认可。我的画偏重大写意,揿上鼎朴的紫砂印,见者都认为是一种神情的天合。
鼎朴最近一次光临寒舍,据说是从西藏归来。我想象,把鼎朴这皂衣奔裤平头长须的身影置放在西藏天路白云的每一个背影里,都是一种天衣无缝的协调。我觉得鼎朴的浪迹天涯路是一种何等的轻松、浪漫、时尚和前卫……
在鼎朴离开我家的第二天,几位宜兴的朋友光临寒舍……谈起了鼎朴,本该轻松浪漫的话题却变得凝重……朋友告诉我,鼎朴这次进藏,是去回访曾经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得到援助的儿童……鼎朴这些年将卖壶、卖章、卖画、卖书的钱,捐给了一个专门救助医治先天性心脏病儿童的慈善机构。这个机构和天津的一家医院合作已经在全国(包括港澳台在内)成功地为150例先天性心脏病儿童实施了手术医疗。鼎朴这次到西藏回访的这些儿童大多在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就得到了鼎朴等一批慈善家的救助,使其从游丝般的生命普度到充满阳光和爱的世界……这些小生命如不及时手术治疗,很快就会夭折。现在这些最早得到救助的儿童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他们幼小的心灵祈望这些为他们带来幸福的“活佛”为他们摸顶……我从心里泛起对鼎朴的敬意,同时也泛起了对艺术和艺术家的尊敬和自豪。
鼎朴老扛着的那印第安色彩大包已经有十多年了,他经常在包里装上五六十斤的东西。他的这个包里,还经常装着一个令人为之倾倒的展览会。鼎朴就是将这些展品,换来钱款捐给慈善机构……
鼎朴住在宜兴一座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公寓里。家里几乎没有一件可以被现今走红的“艺术家”们看得上的家具,最值得夸奖的可能就是那件在最为显要的位置摆设的自制茶具了。鼎朴仍是木讷地沏茶招待朋友……壁挂着他用一个多月时间抄写的红纸泥金小篆《金刚经》。
鼎朴是一个有成就的艺术家,他的壶早就被一些港澳台商看好,争先高价购买、收藏。所得款额不菲,他大都捐与慈善事业……
我最近为一朋友求鼎朴刻一方“至德不孤”的章。(那朋友旅居德国)鼎朴日前将印章送来,还送来一把“至德不孤”的印壶、一只“至德不孤”的茶叶罐和一盒“至德不孤”的普洱茶茶砖。我认为鼎朴就是一位至德不孤的艺术家……
宜兴的壶,从陈曼生之后,本来就应该诞生一位至德不孤的大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