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岁末，赵延年先生都要制一黑白木刻的生肖贺卡，或朱拓或印在喜气的红纸上。接到这份新年贺礼，欣喜之情无以名状。赵先生年高德劭，艺品超群。他坚守着黑白木刻几十年如一日，从未为那“斑斓”的现实社会所动，我特别敬重他那份艺德。前辈们自然是过来人了，世事洞明，凡事多回应一个“好好好”。而赵先生于我，会实实在在地说如何做人如何做事如何对待艺术——像真朋友，有缘！

　　去年，因我迁新居，他寄贺卡费了些周折。而我也一时没联系上，原来是他女儿请他搬过去一起住了。赵夫人前些年走了，难免会生寂寞。

　　我曾随赵先生去南方参加过他的一个版画展开幕式。当主人驾车陪我们逛到一座秀山之旁，他问我人老去了如何处理好，我说，撒在江河里最好，免得晚辈清明扫墓为交通堵塞等不便而烦恼。“不对，你们年轻人不会理解老人的想法。”他说，“像我老伴，虽然最终变成灰，但因埋在山上，我就会想到：我老伴在那里，我心里就有了寄托。”是啊，人到一定年龄才会真正体会到人间的那份真情，才会懂得人生的可贵。

　　在赵先生的眼里，我当然是年轻人，他是老人。但他有一天终于很兴奋，因去参加省里为文艺界前辈名家举行的茶话会。“哈，在那里，我成了小弟弟了！”

　　其实啊，人只要心理不老，你就永远年轻。赵先生啊，我曾听日本朋友说，日本的贺卡是全世界用得最多的，他们一直来时行在贺卡里印上自家喜气洋洋的照片，告诉亲友他们过得很好，不像我们只给对方一声问候。您每年创作一幅生肖贺卡，也可让我们瞧瞧您那宝刀老没老。我可要年年等着您的贺卡，集他几轮生肖才满足。赵先生，加油哦！

　　杨可扬先生的生肖版画贺卡我每年也能收到，他的版画质朴厚重，具有很强的视觉冲击力。我从未和他握过手，猜想一握我保准要喊哎哟。他可比赵先生还要大十岁，是1914年生的。几年不见，不知他怎么样了。旧年同事去看望他，他还问起我，问我近况如何。我自然少不了奉寄贺卡。不过我也是怀着份私心：可以换来他过期不候的精品。

　　今年新、旧历年隔得较长，我“早早”寄出贺卡等着他的“回赠”，左等右等就不见回音。我不知今年的贺卡将是何等模样，无法想象，心里只有他那冷峻里微含笑意的面容。想得深了，有天居然掉下几颗眼泪。自问怎么了？——原来，我发现我其实更在盼着这位前辈身体安康的消息。

　　贺卡终于收到了，里面还附了封信。原来是因我的粗糙吧，让他把我的212 号门牌错看成了42号，害得他退回信又重寄了一次。不过，我怀疑老先生也还有年轻人的毛糙，不然不致看错。所以我要重申一遍：阿扬，我的门牌号是212号，以后每年可要记住噢。

　　顾生岳先生是个极细心的人，虽同住杭城也不大打电话，想聊什么就写个长信，讲他需照顾因车祸而养病的夫人，讲他在忙着什么。再后来，讲他夫人走了，讲他自己身体也欠佳……总感到有一丝落寞。

　　顾先生：在我的印象里，您比前二位要年轻得多，比您大一岁的刘江先生就曾说自己还是中年呢！您更应多份潇洒。顾先生，您还该学学华君武先生。我小时知道他是画家老前辈；而当我老大不小时和他聊天，觉得他像个平辈；轻松幽默又直率，更像年轻人。你也还可学学柳村先生，他处事就比较随意，有时会用新作印制贺卡，有时就临时买一张现成的，有时干脆由女婿“代笔”，用圆珠笔在卡纸上画两笔，写几句，不像一本正经地贺年，更像在长幼无序地闹新春。我不知说什么话能让您更振作，更开心，为表示我的诚心，就凑上一阕，希望您别忘了当年能歌善舞的夫人敬您爱您的原因：

　　人生最是离愁苦，更难耐，惊鸿去。锦瑟年华知几度，楚腰轻舞，添香毫楮，闲听西窗雨。

　　大旗浙派凭谁举，犹有吾师导先路。处顺安时随化羽，丹青良史，平生抱负，剪烛曾相许。

　　过新年了，各位前辈可要把衣服穿得光鲜些。或者像王流秋先生那样，边画画边轻松地听听西方古典音乐，当然听听现代流行音乐也不错的。猪年是个丰收年，各位前辈可要为我们多多创作啊！    

　　我曾听日本朋友说，日本的贺卡是全世界用得最多的，他们很多年来都时行贺卡里印上自家喜气洋洋的照片，告诉对方他们生活得很好，不止像我们只是一声问候。我猜想赵先生每年创作一副生肖贺卡，用意之一也是在告诉朋友们他那“宝刀”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