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北大教授俞孔坚正致力于四处推广一个观点:“找回消失的桃花源。”在我的理解中,这是这位著名的景观设计师,对于“新农村”建设的诗意表达。
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黄发垂髻,并怡然自乐。
在中国语文中,已经与理想国、乌托邦同义的桃花源,代表着我们所有人对理想生活的向往,以及面对这种向往无法完成之后的哀愁。但细细想,这理想国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生活中的两个讯息让我对桃花源触景生情。
在我生活的城市近郊,这个春天仿佛一夜之间兴起了十多家的农家乐。幸福的图景是那么地相似。
阳光午后,望山问茶。那分闲适悠然,让许许多多的城里人羡慕地感叹:当近郊农民多幸福啊。
另一个讯息是因为市场的需要,话剧《暗恋桃花源》又将开始巡演。
《暗恋桃花源》是台湾著名剧作家赖声川的经典作品,从首次推出至今恰逢20周年。去年11月,赖声川旗下的表演工作坊和中国国家话剧院联合推出内地版的《暗恋桃花源》,首轮在北京、上海、西安演出31场,场场满座,拨开了国内话剧市场低迷的层层暮霭。
这是一朵奇异的花,同时并置在舞台上的是时装与古装、时事与古典文学、悲剧与喜剧、疯狂的笑声与宁静的泪水。十一月的午夜,当我坐在从上海返回杭州的火车上,戏剧“桃花源”的神奇魅力让我遍遍回味。
桃花源是诗人陶渊明笔下人与自然和谐交映的世界。桃花源是“生存的艺术”的起源,生活中的两个讯息代表着我们在物质和精神两个层面上的需要和追求。
桃花源是生活的环境,是景观建设的理想境界。春天里的农家乐,就是一幅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图景。现代化城市里讨厌的东西——噪音、污染、忙碌没有了,稀缺的东西全方位提供,山、树林、凉风、安静、星空……
俞孔坚理想中的家园就是一个建立在自然、文化遗产和人的休闲游栖网络上的地方,这是一个新时代的“桃花源”。这种理想更多地来源于孩提时代的经历。他的儿童时代是在金华一个美丽的山村度过的,那里有很多美好的回忆。每天黄昏放牛回家,路上总会经过一棵年代不知道有多久远的大树,树下总有老人讲古老的故事,关于这棵树的,关于村庄的。
桃花源更是一种艺术的生存方式。桃花源是一个活物,桃花源文化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成的,而是生长起来的。她的生长有她的土壤和气候,适合的土壤和气候才会有茁壮的活力和由茁壮焕发出的魅力。而记录了中国五十年近代史、浓缩了对五千年文明史中“理想国”探寻与追问的小戏,就是携带着那些打动我们的美丽与忧伤,向我们走来。
水声潺潺如诉,桃花源也是一分潺潺不断的好心情。
有个德国画家安瑟·基弗,人家问他“你为什么喜欢怀旧?”他“啊,我不是要怀旧,我只是要记得。”
舞台上有一株桃树从桃花源中“逃”了出来。桃树为什么要逃出来,为了让我们遇见。我们遇见了,我们就会明白,世界上还是有桃花源的。
或许最美的永远在过去,或许最美的永远在未来。也或者,最美的其实就在这一刻——记忆桃花源,还在想陶渊明,他那么敏锐地看到世界、历史、人心。如今,我们的世界走到了哪里?景观是不是更美好了一点?人们是不是更幸福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