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楼意的画,真叫人感动。不光是因为其中蕴含着丰富的彩墨、巧妙的造型、生动的姿态,更是因为它传达出来的那种仪态万种的风神,和由此折射出来的作者对人生、对动物、对大自然的眷眷深情。
楼意擅画动物,虎豹狮狼、马牛猴鹿、样样兼修,而尤以虎豹见称于世。近代以来,画猛兽者大有人在,前有张善仔、何香凝、刘奎龄继卣父子,后有胡爽厂、吴寿谷、冯大中等名家,成规成法已成体系,要想创出自己的一条路子是很难的,但是我们发现,楼意却有了自己的风格和面貌,我们也发现,他画的猛兽不猛,却很美,美就美在它们的神情顾盼之间,和似水柔情之中。
试看这幅《相逢相识尽如梦》,一对两情缱绻的老虎,耳鬓厮磨,相濡以沫,这里没有凶猛,只有温馨,这时的巨牙钩爪和斑烂文彩,更增添了它的美感,英雄肝胆,儿女心肠,有如“霸王别姬”般的悲怆阳刚之美。《相依》画的是一对文豹,体态准确生动,用笔爽利流畅,点斑浓淡有致,设色淡雅清丽,题道:“豹是猫科动物,形态健美,皮毛华丽,……敏捷机警、游水攀缘之能并不逊于兽王”,一片挚爱之情跃然纸上。
楼意这种唯美主义倾向出于他对真善美的追求,因此他对动物的这种人性化、人情味的描写也进而扩展为对整个大自然的关爱。何香凝曾把侵略者、压迫者比作吃人的老虎,“苛政猛于虎”,寓意于政治;楼意则把老虎当作大自然的一员,有人一样的喜怒哀乐和真性情,而且还是“仁者为王”的大自然的宠儿。曾获得浙江省首届“人与自然”画展铜奖的《自然之子》便是这方面的精品。雪原上,月光下,一只猛虎正匆匆奔来,其雄猛可爱的神气,既不失威武,又使人产生一缕温情,想同它一起匆匆回家。
笔墨当随时代。今天动物画的造型往往比古人准确(但缺乏古人的夸张),而笔墨却不如古人。因而各家除了传承师法之外,往往能发明一些新的技法。楼意的笔墨总的来说是走勾勒渲染一套传统路子的,但显然还不够直抒胸臆,故在创作实践的不断探索中,他逐渐创造出一些更写意更传神也更赏心悦目的彩墨技法。
一种类似于没骨法,以赭墨破彩先随意写出躯干四肢的形态,何处浓何处淡何处留白,基本上了然于胸,待半干不干时再用墨线勾写虎纹,随着彩墨渗化,产生毛茸茸的效果,这样能既见皮毛又见肌骨,最后用白粉勾须点睛,神气顿现。另一种纯以水墨大写,强调骨骼肌理,随着水墨的自然流淌,出现斑烂色彩,以小笔勾须点睛也是逸笔草草而墨彩腾发,很有新意。这要求作者具有颇深的笔墨功力,非一般画匠所能为。以他那幅水墨《坐啸风生》为例,他本人都题曰“顿觉趣味盎然,憾未能如心中所愿耳”。
为了还动物一个大自然,楼意在背景处理上也是匠心独运,苦心经营。《月夜》中的两匹狼,水墨浓淡恰到好处,而配以一轮黄月和满地草莽,使人仿佛听到月夜的凄厉嗥声,从内心发出一丝震颤。而一头美丽的花豹盘踞在树干上,看着几根枯枝,问着《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是动物?是人?还是大自然?整个儿是交融一起、同体大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