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画中国传统绘画多年,后来由于特殊的机缘选择了油画这种材料来绘画,并琢磨西方绘画四年余,两年前又开始迷恋传统中国画,特别是宋元山水,但是至今一直还在运用油画材料来绘画。我对西方油画名作的了解,基本是从中文书本、画册中得到的,犹如隔着一层纱去看待油画;并且我在中国本地,无法对西方的思维方式和审美惯性进行准确地把握;还有,中国的油画颜料性质很不稳定,画微妙变化,干后却是惊愕变化!画五颜六色的还能欺骗下自己,但是我怎么忍受得了心境被自己蒙蔽呢,我只能弱其色,而用现代的材料媒介去作画。
相对来说,运用现代绘画材料对中国传统精神进行演绎,感情才会真实。并且生在中国,长在中国,立足于中国传统,能亲近其原生状态,有准确把握其文化精髓的可能。面对传统,我们能更好地拥有资源:传统精神本身就流在我们血液之中,身边又有如此丰富的古代优秀作品可以借鉴和继承;而西方人借鉴中国精神,一般也只能得其皮毛,这就是西方人很难领略传统中国诗词和中国画一样。如果脱离自身传统去膜拜西方绘画,那么就会陷入一种尴尬的境遇,像徐冰的《文化动物》所表达的那种文化冲突和谷文达的《碑林》中所证实的那种误读误解一样,令人啼笑皆非!当然封闭于传统,简单地复制传统,不仅不是对传统的继承,而是对传统的遗弃。传统文化的继承如果只是停留在模仿的阶段,那么它必然会停滞不前,被历史所淘汰。最好的保护和继承传统文化方式,就是对其内涵的挖掘,审美的诠释。从传统文化中来,到现代精神生活中去,其传统自然会被时代接受,并能更好地发展下去。
具有中国传统意韵的油画怎么画呢?见到很多人用油画颜料去描摹中国画的表象,时常告戒自己,不能如此!如此虽热爱传统,有创新之意,却流于表面。新不是简单创出来的,中国画对于油画的借鉴作用,取其笔墨会被其材料所限制,不然中国绘画也就不会舍其固有色表现而显其水墨色运用,所以描摹笔触是不明智的做法;故求其意境为通。在意境上寻找相通就很容易产生共融,自精神悟生,则气韵生动,然笔墨生焉。如赵无极先生自搬运中国汉字于绘画后的绘画就是很好运用传统精神的创作典范。
2005年秋我去丽水写生,心中好无准备,思维一片混乱。先是选择在河边写生,刚摆好架子,突然感觉小腿冰湿了,原来上游水库放水,把鞋子裤子全泡湿了。赶紧跑了出来,换了一个地方,这一换,好像把原来的绘画思维方式换到了一种全新的绘画思维方式去实践。但是当时只是“盲目”地随着那种迷恋山林的感觉去操纵四肢,心中还是一片迷惘。这种感觉一直延续至最后集体写生结束,当时同行者只是觉得我的画怪。回来后,同行见了我的作品,说是我在画中国画!语中之意是说我临摹中国画。我茫然地惊愕了!回过神来非常欣喜,因为这班人看了用油画描摹中国画范本的那些出版在书上的画,没有一个说是他们在画中国画或是画得像中国画。于是我叫他们走近细看。看来我的萌芽状态的“中国画”还是有新关注声音的,尽管画得很不成熟,希望这种关注对我的“山林之志”是一种鼓励。
自诩“志在山林”,但非宗炳的“卧游”,也不是所谓的“媚道”,悟寻而已。上世纪80年代出生的人,确实存有迷惘的心态,既没有崇拜之神,也没有憎恨之魔。多数人在迷失中、诱惑中寻找,于寻找中迷惘,我也是这样。但是有大多数人在迷茫中适应了那种状态,只有极少部分人还在不停地寻找,致死寻找心中的神。我将会一直寻找下去,尽管身为何来,死应何为?人生如风拂柳,过眼飞絮而已。
虽然膜拜宋元山水画和迷恋江南山水意境,我的画中却有所示也无所示:山之质,水之气,存有时的感知,是所示;但山之无形,水之无声,是无法具体显示的。我的画,感之而存在,视之而虚无。故此,我的画描虚无之境,也述存有之境。山,不知道何时化形,因此古远神秘;水,虽然“川流不息”,但是从微观来看,瞬息而逝,所以孔子有“逝者如斯”之叹。生是一种缘,死也不需要理由,所以人生为幻境。但是人乐山林而寿,乐水而化。山水的这种意境,古今共存,并且是人性所具备。感受到了,这种意境就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