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中国近现代名家画集·童中焘》出版暨原作观摩展”,童中焘删“展”字而留观摩。“展”是让作品走进观众,观摩是让观众走进作品。前者是“推销”,后者是“迎接”。7月28日,杭州山海星云画廊上映了“《中国近现代名家画集·童中焘》出版暨原作观摩”,观众井然,观摩画家的画作、画集,亦观摩画家童中焘。
早知道童中焘,早听说过几则宣吐童中焘风骨的故事,早拜读过童中焘深邃犀利的文章,童中焘画作早已倾折当然免劳再提。童中焘其人其画被画坛上下悄悄的交口称誉,足见其人其画低调的高昂。美术史博士、同事王平用“害怕”两字形容“面见童中焘老师”时的敬畏心情,更确凿童中焘不怒自威的厉害。童中焘的人厉害,让“君子小人”皆不得随便近之,童中焘的画厉害,让画家画商皆望风披靡。
我尝应一拍卖行之请写过一段童中焘的文字:“童中焘是一位实践理论并举的山水代表画家,他的创作的严谨细腻以及用水用墨用色用笔的复调玄秘均值得评赞。相较于黄宾虹的‘黑’,童中焘的‘白’别具一种韵味,理性感性的圆融一致是与他同辈的画家望尘莫及的。诗家新景在新春,童中焘的画是属于春天的,而且也属于江南。”因为诗意在春天,文化在江南。尽管如此,童中焘却缠绵直笔方笔,而慎重曲笔圆笔,笔力、心力、天力三力齐发,一发而不可收拾。即山是山,即水是水、即石是石、即园是园,湿墨焦墨,中侧向背,反光聚光,恍兮惚兮之中“真境逼而神境生”。色如水,水如色;墨如色,色如墨;色如画,画如色,“洗尽尘滓,独存孤迥”。荀子《乐论》“不全不粹不足以谓之美”。童中焘秉持哲学头脑、哲学笔墨“东张西望”地去描绘诗意的画境,“同自然之妙有,非力运之能成”地自适自觉,“唯自觉才能登峰造极。再有功力而欠自觉者,终究滞于二流。”(引木心语)叔本华言:“哲学实在是最有势力的学问,然而它的发挥作用是很缓慢的。”又言:“人不需要宗教化,但是人必须哲学化。”童中焘的哲学笔墨语言是似与不似之间的嫁接,是经意与不经意之间的纵横,是信与不信之间的游离,是白与不白之间的混沌,“能举万物之形,序自然之清”。他的山水画不但充沛着“说了等于不说的话才是情话、干了等于不干的杯才是圣杯、静了等于不静的夜才是良夜”(再引木心语)的文人画辩证,还灵动着大匠画的时代特质、微茫敦厚、精神返照。
当代优秀画家,并不难寻找到一种风格特征作为“代言”,但往往不是“复古”,就是“绝新”,古新对立,隔若水火。童中焘素以“保守治疗”的革鼎姿态集古新于一体,吸纳南北画宗真髓,略缀“西式糕点”,随类赋彩,因景制异,一画一变,一变万象,又万象归一,时时“魔法”着“张三影”、“柳三变”的技术美诡谲与意境美超迈。“不懂变形,怎称金刚?”老健的淡彩淡墨的“变形金刚”隐曜着太极的“极光”,是刚非刚,是柔非柔,是冷非冷,是热非热,“不假造作,是曰任运。”至于少数浓彩浓墨的“变形金刚”则每每流淌着华严法界庄重净慧的梵音,峬峭透亮(淡之极则),醍醐灌顶,直入堂奥。
水墨扬清。智圆行方、深居简出的童中焘傲笔傲画,傲岸傲啸。他采古诗词命题的画作,构境造图,往往翻古出新,或创新履古。郭若虚《图画见闻志》卷一《论三家山水》:“夫气象萧疏,烟林清旷,毫锋颖脱,墨法精微者,营邱之制也;石体坚凝,杂木丰茂,台阁古雅,人物幽闲者,关氏之风也;峰峦深厚,势状雄强,抢笔俱均,人屋皆质者,范氏之作也。”除人之不昧外,几疑似专指童中焘之合美兼善,昔之视今,岂不怪欤!若论童中焘江南园林诸画中的山光潭影、亭榭轩廊、草木花石的涵濡忘机,“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令人天籁侧卧,何事远求?
童中焘夫子自道:“画无境界,不可畅观者之怀;笔墨庸弱,则不足以供高雅之赏鉴。……画无本体,功夫所至,即其本体。《艺概》曰:‘书,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观摩童中焘,品咂童中焘,如对“山海星云”。在蝉枝鸣晚的朗月下,在性灵笔触的漫溯里,“谁与同坐”:嶙峋多锦瑟,水骨亦奇闻。药世何须药,筋书只计筋。堆红输墨染,积翠仰心曛。一画天开地,三身德养文。阴阳生众相,否泰运谁斤?静读山林史,烟波不语云。
童中焘不谙画市,唯山海星云画廊主人郦文龙相与莫逆,算得幸遇,观摩之雅举遂得发生。7月31日中午致电郦文龙,问观摩后续如何?答曰观众络绎不绝。络绎不绝的应该还有童中焘未来哺乳的画作,井然,自然,回荡着宁静的真实、寂寞的等待。“曹霸丹青已白头”,杜甫要主动为童中焘写诗了,童中焘的头发也早白了,怨他吝惜发请柬,杜甫的诗终于没写,写了,童中焘说不定仍将婉拒,笑话。
观摩童中焘,清凉一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