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后勤部政治部某室副主任、中国书法家协会教育委员会委员丁嘉耕上世纪70年代就活跃于中国书坛,他是中国当代科班出身的著名书法家之一,也是我国研究米芾书法艺术有造诣的书法家之一。他在书法和文学艺术方面的业绩早已被艺术界所认同。近十年来,他不事张扬,不求虚名,把精力用在扎扎实实研究和创作书法艺术本身,创作了一批具有自己独特风格的高品位作品,成果是丰硕的。最近,解放军出版社和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分别同时向全国推出他的两部书法专著,就是对丁嘉耕书法艺术的肯定。我们赞赏丁嘉耕这种耐得寂寞,默默为艺术献身的精神。为他写点文字,我是非常乐意的。
丁嘉耕学习书法起步较早,20世纪70年代末,中国书法刚刚从沉睡中觉醒不久,还在南京军区驻浙江某部服役的丁嘉耕就在中国书坛崭露头角。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上海市书法家协会主席周慧君于1978年挥笔题下“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古人诗句对年轻的丁嘉耕给予褒扬和鼓励。他足下有锦绣江南这片文化热土,身后有当代中国著名书法大师沙孟海教授把笔,加上个人的努力和悟性,丁嘉耕有足够的艺术底气立足书坛。听浙江书界的朋友说,沙老生前很少表扬弟子。1984年,沙孟海先生给他的弟子丁嘉耕书法艺术有16个字的评价:“师古能化,陈中出新,典雅秀劲,擒纵有度。”研究书法的人都知道,这16字,出自我国书坛泰斗沙翁之口,可谓字字千钧,分量是很重的。
丁嘉耕的楷书,早期主要以初唐四家为主,后来广泛涉猎晚唐诸家。后来觉得,唐楷虽是中国楷书顶峰,但学者过众,面貌太熟,故转师东晋诸家法帖,对王献之《玉版十三行》尤为钟爱。同时,将北碑峻利雄浑笔法和变化莫测的结体引进楷书求其变化,使楷书在精严俊丽中蕴涵一股刚健之气。尤其可贵的是,丁嘉耕擅写小楷,取法东晋,下及元明,左以墓志,肃穆端庄,古雅蕴藉,挺拔矫健,风神洒落。
丁嘉耕的行草书,是他从事书法学习和研究中耗时最多,用功最勤,研究最广的书体之一。为了追求晋韵,他对王羲之、王献之的主要法帖进行了精深的研究和探讨,对西晋陆机的《平复帖》等极具晋韵的典范法帖都通临数十遍。特别是对米芾《蜀素帖》坚持数十年精研不懈,深得其精髓。在全国第五届书法展上,我注意到丁嘉耕写的一幅行草书作品《辛弃疾词》:“千古江山,英雄无觅……”笔划坚而浑,体势奇而稳,章法变而贯。峭劲似率更,遒古如鲁公,飘逸似襄阳。其俊逸之气,雄秀之气扑面而来,深获中外参观者好评。从整体面貌看,丁嘉耕行草书有着魏晋文人的飘逸潇洒,明清士子的跌宕恣肆,简牍帛书的率意天真,墓志造像的拙朴真淳。照此写来,当为佳作,但追求个性的丁嘉耕并没有停滞不前,继续向新的高峰攀登。他避开唐人、宋人的缠绕而跃向更远古的北魏诸碑遥取有益的启示,广泛涉猎碑碣、墓志、摩崖、造像、塔铭、浮图等,并以六朝碑版入行,使他的书法出现了过去少有的古朴厚重和气象苍茫。
丁嘉耕的隶书,从名碑《张迁》入手,旁及“礼器”意态,有时将汉碑的自然风化进行夸张运用,使原本单调的隶书线条变得丰富起来。而篆书则取法乎上,直击远古,对西周早期器铭《眉县大鼎铭》、《大盂鼎铭》、《令鼎铭》都一一问津,然后,从清人篆书取法,线条豪放粗犷,字间呼应,随势生发,凝重遒美。
丁嘉耕的书法不是古代某大家的翻版,也不是对中国传统书法的生搬硬套,而是揭开传统的面纱,进行独特的情感体验,使传统生命状态下的书法艺术在他的笔下复活。这种“复活”我们不能仅仅理解为书法本身的技法,而是作者首先要走进物我合一,宠辱皆忘,玉树临风的人生境界,才可以用书法特有的线条在黑白分割中挥洒其才情。他在书法艺术特有的审美结构和独具风采的艺术个性中,展现其得心应手和挥洒自如。我赞同书法界这样的评论,丁嘉耕的书法艺术既有六朝碑刻的震撼力,也有北宋帖学的感染力,既有“骏马朔风漠北”的壮美,也有“杏花春雨江南”的优美,既有“大江东去”的豪放,也有“寒蝉凄切”的婉约。丁嘉耕表现的是秀美和壮美的结合,他有意用秀美的平衡和壮美的失衡构成艺术上和谐与对抗的矛盾统一体。明代胡应麟以“正而能变,大而能化,化而不失本调,不失本调而兼得众调”来形容杜诗。用它来概括丁嘉耕的书法艺术也非常贴切。
丁嘉耕对中国当代书法进行理性思考时,力图碑帖结合,将碑的古朴、典雅、遒劲、厚重与帖的自然、流畅、豪放、潇洒集于一体。首先他尝试着用碑的刚性和帖的柔性实行最佳结合。他把自己丰富的幻想力用线条语汇表现画与画、字与字、行与行之间的谐调与对抗、追逐与偶合、伸展与回缩。其次,将艺术性与实用性结合起来,写出既符合艺术规律,又不失法度,又让具备一定艺术欣赏能力的人民群众所乐于接受的艺术品。再次,将传统与时代精神结合起来,写出既再现传统书法精华,又将古人墨迹通过锤炼、取舍,最后形成既有时代精神,又有自己风格的作品。
90年代初,丁嘉耕在参加全国第五届书法大展、全国第五届中青年书法家作品展后,却突然从书法界销声匿迹,安静从容地进行书法的研究和创作。他以两次国展作为新的起点毁我塑我,向着更高更深更远的方向前进。用他的话说:“书法是一种文化,靠的是深厚的文化底蕴去吸引人们的视线,打动人们的心灵。任何艺术家,当然包括书法家,都要坐得起冷板凳,10年20年毫不动摇……耐住寂寞写自己的字吧,研究一辈子书法,历史如能宽容地给你留下一幅字,甚至一个字,就胜过一百次展览。”丁嘉耕就是以这样的心态面对自己的艺术,面对他的成名之路。
丁嘉耕还注意有意培养自己对书法艺术的执著情感,只要与书法有关的艺术他都给予关心和学习,使自己具备一定的艺术鉴赏能力,他用“辐射法”从书法专业这个点来看其他艺术;用“聚焦法”从林林总总的姊妹艺术中寻觅有益的东西来充实和完善书法专业这个点。丁嘉耕的书法无论写楷,还是写行,都有着与一般书家笔下所不同的古雅和浓郁的书卷气,这大概与他的文学修养、文化素质有关。丁嘉耕形象思维敏捷,写得一手思想深邃,文采洋溢的漂亮散文。如果说,丁嘉耕的文学素养滋润了书法艺术,使书法艺术充满温厚、儒雅的书卷气,那么丁嘉耕的书法对神韵的追求也促使了他散文中“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意境。
丁嘉耕一方面继承传统,把传统书法中的精华按照自己的审美理想进行理性取舍,一方面摆脱传统的束缚,用多变的线条营造视觉的美学,也营造精神的美学。他把19世纪哲学家康德所提出的那种绝对的精神超拔、心灵感动、理想主义,用他那灵秀的线条,蜕变成一种从心灵走出来的让人看得见的、感觉到的视觉形象。丁嘉耕的聪明之处在于将他的书法艺术跨过高高的精神栅栏,化为视觉活动的外部现实。这是丁嘉耕书法在日本、新加坡和我国香港等国家和地区受到欢迎的重要因素之一。这说明,香港媒体曾报道丁嘉耕书法在香港拍卖价四尺中堂1.8万元的高价,绝对不是偶然的。可以想象,当今已是图像占据人们生活的时代,书法艺术所表现的直观美和含蓄美的高度统一,对占据和征服欣赏者的心灵是何等重要。丁嘉耕认为:“书法是一门富有生命的艺术,书法家在从事书法创作时,应将书法看成一个具有灵魂的生命个体。而不应将它塑成一个仅有文雅姿态和高尚舞姿的美丽雕塑。一幅优秀的书法就是一幕生命的舞蹈,负有点燃观众想象,打动观众心灵的使命。”
丁嘉耕是一位才华横溢的书法家,凭着他优秀的个人品质、聪明的悟性和良好的文化素养,完全有希望步入更高的艺术境界,成为当代书坛的中坚力量。
(本文为第三届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书法家协会创作评审委员会主任刘艺先生给《丁嘉耕书法集》所作的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