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者在报上撰文,披露在大展中评选作品的速度,真叫快!几万件作品几天就可以解决,这和武侠中的快眼一样——一只苍蝇从眼前飞过,是公是母都能看得出来。
有的作品分明被糟蹋了。作者花了几个月、几刀宣纸、几多精神,才得其一幅,在一晃间被淘汰。至于等待退稿,等吧。
能不能对每一个参与者数月心血持以尊重之心,认真地对待,这显然是书德方面的问题。参与者和评选者说起来是平等的,都在参与。而实际上大不平等,一个评,一个被评,被评者只有送作品的份,而评者居高临下。如果缺乏艺术良知,又缺乏艺术评审眼力,那简直就不要对公正寄予希望。评选说起来是一项定时的任务,几天内要解决所有的参评作品,而不是让评委住上几个月,细品慢评。这个社会什么都在求快,评选当然也要快,快到什么程度呢——一眼就要看出究竟,说起来也是一种高超的本领。这就使那些慢看慢评的人慢不下来,要不然整个进度都被牵制。视觉专注、紧张自不待说,视觉疲劳所带来的松懈、倦怠,也势必影响评选的效果,但是还得往下评。短时间的持续评选,结果是展览之后问题百出,这也错那也错。因为快,没有可能将一些不该错的问题清理出来,拦截在展览之前。
如果慢,对一件作品有细看的机会,对它的取舍甚至会出现改变。时间的充足会对作品有更足够的认识,所谓三思就是这个意思,而不是一过眼就定夺。为什么那些色泽艳丽者能够更多地入眼、入选,就是因为时间太短,颜色起了作用。它们的素色更易于被视觉接受、把握。而那些简静的、素淡的,却需要多一些时间,让评委有耐心,由表及里。如果没有时间,有一些作品因为外表缺乏召唤力,就难以被视觉留意。当代书法创作一是色,二是动,二者结合,总要比素色淡味更易胜出。换言之,那些不符合快节奏的评选的作品,是不宜参与这类竞争的。当代书法作品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符合竞争套路的,是为着大展而应运而生的;而另一类却依然保留着古典的闲逸情调,不激不厉温和平淡,宜于慢品细嚼,以此去攻克大展,岂能入评委快眼。
由于快评,外表十分重要。参加大展就是过评委的关,就是满足快评的需要,这就使一些书法作者难以做到。如果注意一下这么些年的大展,中年、老年参与者越来越少,所谓的全国展,说穿了就是全国青年展,只有青年才善于针对评选的需要调整自己的创作方向,也只有青年才擅长以色、以动来应对。而这些正是中老年作者的弱项,如果也想如此作为,也有违于心意。吕本中称:“唯不可凿空强作,出于牵强。”因此中老年作者渐渐脱离了大展,也就省去一番折腾。青年的创作易转可变,最符合快的情绪、快的节奏,受益于快的评选,入选率往往是最高的。而那些从思维到技巧都停留在慢的作者,只能参与有共性的慢的老人书展。快与慢看起来只是技巧,说到底却是人与人的审美心态,有的人与现代社会同步,快得很;有的则停留于慢,跟不上当今的书法速度了。
如同应展须有自己的一套创作套路,评选要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结束,也要形成一套评选模式,以符合快的要求。快评要比慢评容易,快刀斩乱麻,留给长考的时间根本没有,视觉就是感觉,速成速决。慢评则一步三回头,否定之否定,反复斟酌,迟迟未能定夺。然而,这样的评选,时间虽然耗费了,却更能接近作品的审美价值。北齐的刘昼认为:“赏者,所以辨情也;评者,所以绳理也。赏而不正,则情乱于实;评而不均,则理失其真。”
书法过程本身基于慢,慢慢临写,慢慢创作,慢慢赏评。闲情之物,没有以快速成的观念,是以慢来获得艺术的魅力的。现在,整个过程都基于快,基于竞争,放在一个紧张的状态之下,闲情之物也就毫无闲情可言了。
当代书坛的竞争意识就是培养许多的快刀手,快评就是其中的一种。快评是一种本领,在快中解决问题,快也越来越为人所接受、所习惯,我们对于书法评审中出现的种种问题的指责,就缘于快评中的草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