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写荷,个山僧清健得其韵；吴缶庐恣肆写其态；白石翁沉郁有其形；潘寿公豪纵夺其质。潘老参个山僧笔意，迟涩逆向取势，顿苦铁老人内驱之力以拨镫为之；落墨形脱于文长；境界溢于原济。故造境清旷，松秀超迈，点画一以贯之，长短、大小互参，沉吟中，笔墨峥嵘，极饶盛姿。论及雄强大气，能为古穆，近人唯徐悲鸿外，无出其右者，何则？学识、心境使然。

　　二

　　个山僧山水秉承文长、文敏衣钵，其笔墨一变文长之刻厉、粗放，为之内蕴郁勃；二弃其略嫌生硬之意态，落落生涩经营，力避甜俗。丘壑境界滥觞于文敏，一精纯明豁，一古淡简远。文敏笔墨整饬，为之清旷、禅境邃远；个山僧以蓬松不着意之笔写出，其愈淡处更现笔墨之苍润，愈松处更涵涌其笔下丘壑峥嵘之态。正所谓以不写写之，不画画之，不尽尽之，不了了之。八大山人山水册页，笔笔珠玑，全似无意，实无一懈笔。

　　三

　　四王笔墨皆能上溯宋元，学识渊博，注重传承，法度森严，集综百代之长，而能自立门户。烟客老人之笔整饬，层层勾皴点染，尺素间时现清亮生涩之笔，愈极明亮，清纯，尽现活脱生气，为他人未及。王原祁笔墨肃然朴重，沉积日久，涓涓而出，却能淡而厚，实而清，紧而不死，终能老练荒率，为一代高标。王鉴之作稍嫌纤弱，气息虽无出其右者，然失之平淡，画中无我。王翚所画，好为繁复，能得苍秀、醇厚之致，而未能一以贯之，略嫌纷扰。

　　四僧多为落魄之士，笔墨天才，纵意山川，得造化之工。八大山人，笔法墨韵俱佳，花鸟豪纵适意，曲尽其态，纵拓抹之，为之清健；山水简、淡、雅、拙，禅境邃远。石涛笔墨一派生机，无法而法，笔墨到处，或苍浑，或旷远，繁简有度，笔笔相生，活脱通透。弘仁之作，品格极高，庙堂之上笔法精严。枯硬而非刻厉，皴法极简而不空洞，真气弥漫。然笔法略单一，墨法未能充盈或缺通透之意。髡残所画，老笔纷披，最能得真山水之形，而能遗貌取神，心智空濛，天人合一，然笔墨交融，铺纸落墨之际，未能增删有度，节奏气息迟滞之作亦多。

　　画贵熟后生，以上八家，吾推重烟客老人、王原祁、八大山人三家而已。原济技术全面，迁变最多，然沉潜之力，未臻化境，其高华之风虽涵涌不绝，而意在画外者，唯真画者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