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鉴探玄有赏音

　　——《平复帖》真诠辨

　　□陈云（福州画院专职画家）

　　（上接上期第35版）

　　春松君将此书断为陆机303年书亦有根据。从303年的颖、颙二部与乂交恶，张昌石冰寇扬州的史实都契合陆机信中“寇乱之际”的背景。再信中“稍之旻伐棠”又可找到303年周玘、顾祕、甘卓、贺循等合力起兵讨伐盘据在扬州的石冰的史实。所以从“在稍后的秋天讨伐棠”（旻：秋天；棠：属扬州郡棠邑）中便可证得作书为303年夏秋间。

　　值此论述春松君《平复帖》释文之时，我就春松的释文稽考晋史做联想——陆机作此书时处于复杂的心理状态。今作斯言，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我以宏观的历史兴替的事例，来揣度一个在特殊时代背景下的一个特殊人物，并力求在史料中寻找蛛丝马迹来印证自己的推测。

　　纵观历史兴替，英雄造时势，时势造英雄得天下者俯拾皆是，且对上古汤武革命等不表，就以秦末小吏刘邦起事，汉末曹操兴兵等都是离初晋不远的事，陆机博通历史，深有知之，且生前还作《汉高祖功臣颂》、《吊魏武帝文》对英雄造世，功成帝业意表崇敬，深切赞颂:“悠悠遐风、千载是仰。”素具才志、壮怀激烈的陆机最初与司马氏政权的正面接触竟是280年吴国为晋所灭，陆氏兄弟在晋军王濬楼船下益州的强大攻势下溃败，兄晏、景战死，陆机和弟云被俘。后赦扶柩还乡。出身吴国豪族贵胄的陆氏对家破国亡可谓是刻骨铭心。十多年之后陆机虽以才名被纳入西晋贾后、贾谧的权力中心，但却无大作为，多年以文职官盘旋于司马氏集团中，在“八王之乱”的政治倾轧中还险遭杀身之祸，却隐忍自负。友人顾荣、戴渊以国中多难，劝他回乡，陆机都以身负才望，志匡世难拒从，可见其时所图。至303年，司马颖、司马颙与司马乂交恶，陆机在这年7月得到颖所授兵权，为前将军、前锋都督。张昌、石冰乱党乘司马氏集团内部矛盾交战之际起事占据江东。已握兵权的陆机从中不无看到了机会，江东是自己的故国，以陆家当年在江东的显赫地位和声威［祖父陆逊历右都督、大都督、丞相，封侯；父陆抗拜奋威将军、大司马，领荆州牧；从父陆凯为左丞相；从父陆喜官至吏部尚书。陆逊妻为孙策（吴帝孙权父）之女，陆景妻为孙皓（吴帝）胞妹——皇亲国戚，陆家显赫。］挥师南下，岂不振臂一呼，应者云集。故国得以重立？在这样的时势、机遇下，自然要有自己的人做响应，陆机自然想到了吴国强宗盛裔贺循（彦先）等人。

　　历史为我们揭开这样的一幕：“议郎周玘、前南平内史长沙王矩起兵江东以讨石冰，推前吴兴太守吴郡顾祕都督扬州九郡诸军事，传檄州郡，杀冰所署将吏，于是前侍御史贺循起兵于会稽，卢江内史广陵华谭及丹阳葛洪、甘卓皆起兵以应祕”［《资冶通鉴》晋纪七，此并做按语：（周、贺、甘）三家皆为吴之强宗也。］在这段历史中遗憾的是没有看到陆机挥师南下（时陆机与司马乂交战败，被颖杀），我以为是各部动作迟缓所致。陆机在拥兵与司马乂部对峙中，“超宣言于众曰：‘陆机将反’，又还书与玖，言机持两端，故军不速决。”（《资治通鉴》晋纪七）“军不速决”岂不是陆机持兵在顾盼吴之强宗盛裔起事，继而能挥师南下？但盘算落空，“今受诛，岂非命耶！”陆机在“八王之乱”、神州为乱政荼毒的时势中纵有异志，应不为过，此属大丈夫郁勃直志。

　　在称赏于《平复帖》论辩中受郑春松君释读启示，旁搜远绍，将之与历史相关事件作联系考辨，引发斯文并坦言于兹，作学术争鸣求辨真伪，故而我无讳发纵论，执己管见，以意抛砖引玉，冀藉“冤结乱朝，文悬万载”的陆机一纸信札，从法书讨论引申为泛书法的文史研讨，招来更多学者参与，汇群力而扫蒙去蔽。如是，论辩不啻揭示了书法之于文史研究的重要性，不迷信权威，不受囿于前人，而能集思广益，甄显真谛。欣见历史名帖终得精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