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在几个青年联合的画展上,我认识了王犁,并对他的画中流露出的文人化追求,有了深刻的印象。凑巧,近期又获阅了他的几本小画册,让我震惊的是那些线条似是思想的传染,让我在既是历史的、又是当下的双轨上被奇妙的水墨展开。线条的纵横也是诉说过程中流淌的韵律,尽管眼前只是线条勾起的轮廓,但那般流畅,那些洒脱,那个婉约,都似在暗示着一些什么,也是轮廓中还没有填入的那些东西。这正是一种艺术的含蓄,中国文化圣贤王国维所说的境界,正由这些未曾填满的线条中产生。
一个青年画家,为何竟有如此的文化追求,直到捧读他刚刚出版的《书桌画案》,才有了可信的解答。
书中的第一部分有关“成长与阅读”,应该是提纲挈领的。我们知道,画家的创作状态,将直接关系到作品的成败。王犁的创作状态,是现实主义热情下的状态。而把画题看作是一个动词,又是现实主义之下冷峻的哲学思考的结果,因为期待中的创作,在热情的燃烧下会有更多的创作敏思与灵感,而在哲学的声音下,才有了明确的指向。心灵的创作,是一切艺术创作的开端。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尽管矛盾百出,但矛盾出于现实,理性懂得人在世界的“善意存在”,如何应对或者如何把握“善意存在”,崇高的感觉自然会神圣般地出现。这就是王犁的创作状态。
俗话说,流自有源,王犁的创作,又是在阅读中成长的。
画家与画匠的区别,是画有境界与无境界的区别,因为技能是下苦功夫就会容易掌握好的,唯有出境界的画不是每个人都能达到的。达到与达不到,首先在于文化综合素养,而文化综合素养的最大来源,即是读书。王犁正是在阅读中成长的画家,确切地说,是先从文学的阅读中成长的。
老一辈画家没了,但他们并不真正死去,因为他们的画,还有像王犁这样的人在读,他们的艺术生命,也在王犁他们的身体里继续顽强鲜活地灵动着。乡村的记忆,童年的印痕,撩拨着王犁内心的感受。个体的渺小,生命的脆弱,常常会导致内心的恐慌、贫乏、谦卑和敬畏。也就在这样的感悟与体验之中,王犁手中的笔,意外见出了得意的灵光,那就是水墨图式中的坚定与简洁,或者是凝重与悲悯。出现这样的情况貌似矛盾,其实正是心路的历程赋予画笔的一种心灵张力的语言表达。神灵、光芒、心思、创造,水墨于王犁近乎于知识成长与信仰确定,尤其是画中诗味的盈溢与文学的逸致,既体现了青少年时期阅读的情结,更是文化的王犁在对生活作着每天不同的思考。笔墨的王犁也即是文学的王犁。
画家的审美选择,决定了他作品的品位与价值。对于继承传统中表现较多突出的“隐逸”现象,王犁的理解是它“只能是存储在心灵深处的理想”,而生活在理实中的画家,即现实的画家以阅读当代文学作品更加贴近现实,而“信马由僵”的旅游,又让王犁成为一个紧踩尘土的画家。这样,他的多方位视角、多层面思考也就会自然产生,把“我”放入画中也就有了别的“隐逸”的画家所不可能具有的那种现实主义个性。
王犁研究历史,广泛阅读,理性地看待事物的发展或新潮流的涌迭更替。但他又不出世,因为现实主义的热情把他燃烧,他其实入世得很。当然,这是指状态,但维系状态的恰恰是一种精神,那便是对现实毫不犹疑地贴近和介入,并给出笔墨的解释。《寂寞杭城》、《女人》、《快乐午门》从哲学上讲也都是以现实去证伪的作品,但正是在证伪之中,王犁的笔墨又似在睿智地告诉我们,他对现实的另一种真正的理解,这就是他的“穿透时代”,也是他绘画艺术的卓然独立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