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段时期,美术界种种争论不少。作为一个画家,其专业应是绘画。如果在艺术思想上有什么见解尤其是新见解,也许最佳的途径就是用绘画来说明、证明。因为,真正的学问是学问家做的。当然这“学问”可以换成“理论”。在老一代书画家里,黄宾虹先生的学问大概算做得极好的一个,但他那洋洋洒洒数百万字的著述,并没形成一个完整的理论体系,甚至可说不完整的体系也没形成。就是若非纯粹的理论家,是不容易将理论研究好的,因为理论家和所谓的学问家是两个概念。
要著书立说,可以慢条斯理地炮制;而写论辩文章,思路要敏捷,条理要清晰,方法要科学,论证要严密,不然很难交战。而更重要的是,论战的双方首先要有一个共同的语言基础,也就是要站在同一个学术的角度。对于一门学科的理论探讨,参与讨论者对理论主题即基本理论要有个基本的共识。那么在讨论一些基本观点时,若是“论友”,则可作心平气和的探讨,这有利于围绕理论主题将相关的一系列基本观点阐释得更加圆满,从而使一系列相互联系的基本观点构成一个严密而有机的学术统一体。
至于“论敌”间的交战,虽然往往会脸红耳赤,但在针锋相对的争论之后,不少问题会得到澄清,观点或意见最终会趋于一致,这也许更是好事。但“论敌”双方常会是水火不相容的,因为在基本观点上可能存在着根本的分歧。那么,为了批驳以致否定对方,一定会使出杀手锏。这杀手锏就是针对对方的要害处加以批评。但如此并不容易,因为论者面对的是一个学科所具有的庞大的理论框架结构,若未经专门训练,即便引经据典,也同样会显得无力,因为在引经据典中可能已犯了常识性错误。所以美术界的有些讨论,往往是热闹了一阵最后什么问题也没解决。
学术争论是学术界最正常不过的现象,无论“论敌”、“论友”,最终都应是希望形成共识,或完善自己的理论。那么,论辩形式可以是脸红耳赤的,但学术态度仍应是心平气和的。因有些理论、观点多是先后产生的,后出者既要另立新说,可见过去的观点或许有不妥处;但前人为何提出那样的观点,也必定有其理由。那么,后来者的任务,首先就是对以往的观点作一些必要的梳理,使之有个清醒的认识,然后才能进一步展开讨论,这也是理论家对待学术问题的基本态度。
但问题是,有的争论并非属于同一理论体系下的争论。对中国画的理念,一直以来有着不同的看法,近二三十年来,如果可简称为派的话,至少有传统派、改良派、创新派等等。如果传统派论战的对手不是传统派,双方理念都不同,或者说一方概念中的笔墨和人家的笔墨根本就是两回事。也就是说没有共同的语言基础,怎么还要用一方的笔墨眼光去看待人家呢?语言表达上的问题,如果从画理上去批评,显然不是一回事。
《尚书·君陈》云:“有容,德乃大。”只有能宽容,德才能大。所谓“春风大雅”,大概是说与德高而又大才者相处就会有如沐春风之感吧。当然,一个性情中人,一个有正义感的人,自然不懂也不屑圆滑。但这毕竟不是中国传统的做人的最高境界。春风大雅能容物,秋水文章不染尘。首先要对外能容物,然后对内才是写自己一尘不染的清朗高洁的文章,这也就是常说的“内方外圆”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