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怀网于地震第一时间建立的“汶川大地震纪念馆(www.lifeall.cn)”中国民间网友开始留言的时候,一个书法家,一个江苏籍的旅京书法家朱永灵无声地拿起了手中的毛笔,他不知道就在他决定用书法的形式抄写虚拟世界中一个接一个链接起来的“字林”时,另一个属于他也属于他者的纪念“碑林”悄然映现。
他的想法立马得到中央美院人文学院院长尹吉男、人文学院副院长李军的首肯,他们主动联手为朱永灵制定了《天国书信四十九札》——寄给汶川大地震遇难者的信的策划方案。
“这是一件在特殊时间、为特殊场合的人们所作的特殊工作。”
“面对特殊意义的死亡,我们没有什么创造性,只是想重新建立与古老的东方文化的联系,把千万封书信寄往天国。我们能让大家知道的就是:中国众多的民间网友在这七七四十九天之中都写了什么,将要写些什么。”
朱永灵准备了充足的笔和纸和墨汁和牛奶和面包,空房独守,用小楷和隶书日日抄写着“访客”的诗文,除了日常事务,一天平均工作七八小时,一天写秃一支笔,一天抄录约5000至6000字。他以抄经般的虔诚夜以继日地工作,整整42天的不间断工作让他消瘦了10多斤。“减肥”,他吐出这两字的时候,脸上挂满了憨态;“感动”,他吐出这两字的时候,对中国民间网友不胫而走的哲理真言无以复加地崇拜。朱永灵的气质里有一种佛性的存在,他的书法的气质里同样流淌佛性的水波,所以,选择朱永灵或朱永灵选择“书祭”可能就是佛意:“也许在人们的诵读之中,声闻于天,达于灵魂。毛泽东的‘杨柳轻扬,直上重霄九。’的诗句,在此时更为清新,不止是文学的浪漫。我们也相信在大地震中远逝的人们正漫游在天国之中。”
朱永灵“天国书信”成为一颗祭星为汶川死难者祈祷。走进北京朝阳大山子798艺术区梯空间6月23至6月29日的“天国书信”展场,所有参观者都变成祈祷者,这7天,观众一边阅读“书信”,一边现场留言。6月29日下午2时28分,四十九札“书信”从展板取下,以放气球的形式送抵亡灵所在的天国,徐冰、尹吉男、李军、刘涛、唐吟方、张建平、邹静之、孟禄丁、西川、车前子、熊广琴、车蒂麟以及媒体记者等陪同朱永灵“送信”,然后,所有在场的“送信者”一起点燃“书信”(包括观众留言)放在特制的印有“书祭”字样的7只青花瓷罐里焚化。托裱过的“书信”燃烧速度较慢,吻合“送信者”的情绪,些许微风飘起片状的纸灰于空中沉思,落地的余温未消的灰烬清晰着字字墨迹,祭奠的形式此时此地变得不可或缺与神圣,大家心有灵犀地认真工作。防范用的灭火机蹲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内心”装满“泪水”。
“借我以双翅兮,飞往川北;川北不忍睹兮,只有痛哭。助我以神力兮,救我同胞;同胞伤亡惨兮,永不能忘。山苍苍,天茫茫,废墟中,有国殇。愿逝者安息,生者平安。”
近20万文字的“书信”停灵在中国传统丧葬习俗“七七四十九天”的最后一天里,焚烧文本的行为同样遵循了中国传统丧葬礼仪中的“送库”(焚毁“纸活”和称作“疏”的荐亡文书)的习俗。在传统中国人看来,纪念文本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到达亡灵和神佛。2009年5月12日地震周年祭日,储藏“碑文”残灰的7只青花瓷罐将送至汶川大地震震中汶川县城择地封埋。《天国书信四十九札》策划方案提示:“整项工作试图证明,作为传统艺术形式的书法完全可以在一个后现代社会中承担应有的社会功能,成为当代艺术创作中一种历久弥新的创造性源泉。整项工作还试图证明,中国传统的文化遗产和民俗活动同样蕴含着极大的潜力,能为当代艺术的创造性活动提供深厚的本土思想框架和精神文脉。通过7周时间内持续不断地从事苦行僧般的‘抄碑’活动,整项工作也构成了对于艺术家(书法家)之个人意志、精神乃至身体承受力的一项趋于极限的考验。尤其是最后让所有艰辛努力都付之一炬的‘焚烧’行为,更是对我们现有关于艺术作品之意义的基本观念形成了根本性的挑战。”
6月29日下午,穿黑色T恤的朱永灵的“焚书”行为,将“天国书信”的书法意义瞬间蝶化成社会意义的一次文化冲锋,其行为非常和谐自然地发生,而它的主题却是一次人类巨大灾难的地震事件。当影像的力量把地震灾难的悲壮淋漓尽致地投入到公众视野,绘画的处境多少有点尴尬;当文字的力量在拥有书法的上乘传达时,“天国书信”的不凡便是必然。而朱永灵的意义表明传统书家完全可以把脉现代艺术,现代艺术精神性的东西正与书法的本质相契合。绘画难以描述的在书法可能根本就不是问题。另外,“天国书信”的特色是彻底保留了书法文本的阅读方式,只有阅读才能体验“天国书信”的震撼。
6月29日晚餐,为朱永灵“压累”的朋友让他喝白酒,因为是祭祀的需要;他让大家一起喝,因为“天国书信”的抄写者是他,但送信者不止他一人。
我们一起做中国人,一起写信、抄信、送信、烧信、葬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