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画名家班里，有位画家叫王春江，山东人，说话不多，但很准确，也很幽默。有一次，恭亲王府旧宅里，名家班学员破旧的宿舍那边笑声连连，据说就是因为他简短的一句笑话而引发的。

　　春江画画，有点像他说话，用笔不多，很准确，但很是有一种意境和谐趣。

　　他笔下的人物，角色大都是平民百姓。有时也画闲士神仙什么的，但也都很朴素。像慧能、神秀这样富有传奇色彩的高僧，在春江笔下，也是平民状。他画中的人物，大都缄默不语、袖手无言。三五相聚，或读书、或吃茶、或抚琴、或无所事事，纯粹闲坐养懒；年岁相貌虽有不同，但心气平和，都是一样的踏实安闲。他比较喜欢画闲雅的读书人与闲士。他在一幅题为《养懒图》的画中，画了三个灰服光头，在花下石旁侧身对坐，似在对语闲谈，对面的老者正在捧书细读，相互间传达出一种不可言状的情趣。画上题道：“读书花下，养懒春阳。”这样的意境，让人再三品读之后，心里觉得十分踏实、自在、玩味不已。

　　除此之外春江也画老百姓，但这些人物知情知趣，和读书人有一样的好心境。他有一幅《观鱼图》，画中画了一个特具天然姿态的大石缸，明净的水色中，见一条鱼在闲游，憨态可掬，有四个人物在围观，神情专注、袖手无语。其中一白衣轻须的老者在两手戏水，斗鱼弄乐，想此刻这些人物的心境，定和鱼儿一样的融洽可爱。如果你细读这些画，会生出什么样的感觉来？这样的人物，在春江的画中有许多许多。他们大都清静散澹、快乐安闲，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他们都是平常平静平凡地生活着，都不是急功近利的那一类。

　　中国的人物画是传神的，中国的文人画是写意的。王春江是一个人物画家，是一个文人画家。他有一篇文章叫《造稿三章》，其中有一段文字是这样说的：“凡形，不是随意涂抹可得。点之大小、轻重，线之长短、曲斜，形之肥瘦、盈亏，均须深究细研、仔细推敲。”“中国画之造型，是为画家心造，学养、性情，尽在其中矣。”他既讲深究细研，又讲学养性情，这大概就是所谓“工而不匠”的妙诀吧。试看中国历史上真正杰出的画家，哪个不是如此。

　　他还说：“中国文化是赏‘趣’的，中国画就自不待说了。趣是聪明，是机智，是高品位的文化显现。发现它，获得它，靠敏感的思索、丰富的想象、大胆的假设。而这一切的一切，又都是凭借丰富的阅历和丰厚的学养来支撑的。”“趣味不是幽默，更不是滑稽、泼皮、弄酸。”的确，趣味是一种文化，也是一种心境，是一种有学问而养成的文化境界。在人物画中，趣味不在情节，而在情节之外的形象。这形象包括人物，包括花木之属，也包括画面上的一切有形无形之物，甚至笔墨、章法。

　　“趣”不是看出来的，而是用心“会”出来的。他在文中还写道：“题跋款识，讲言简意赅，与画相映成趣、相得益彰，……应求字之别味、句之趣味、文之深味。”这是他对画中题署的理解，也是对自己的要求。实际上，我们从春江的画跋中，不难看出他的用心与努力。试引两则与君共赏：“看茶吃墨，摩壶品书，蕉荫弄琴，竹下敲诗，此乃古代骚人墨客之闲情逸致也。不知与我辈舞场争艳、酒桌拼杀比之若何？”（题《闲情图》）“行文如镜照人，形现便可。如调乐音，合律则罢。作画亦然，神到即止，不必多添丝毫造作耳。”（题《闲情图》）

　　春江的画正是这样：笔墨俭省，形神一体，趣味厚实。而文图对照，更见境界闲澹高远，意味隽永深长……其实说得再多，不如读者诸君自己去玩味品赏。（作者系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学博士、 《美术观察》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