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悠久的中国绘画,一直沿着一条独步于世界艺术之林以外的僻静道路前进着。中国的宋元文人画早已登上了极高的艺术高峰,加上它源远流长、独辟蹊径,极难攀登,所以它在如何向前发展、变革的问题上,便遇到了极大的困难,也造成了西方世界对中国绘画在理解和接受上的困难。即使在国内也同样是曲高和寡。高层次的中国绘画,只有在群众文化素养普遍提高的情况下,才能真正得到广泛的理解和接受。至于中国文化特别是儒家、老庄哲学思想大量输出、传播之后,中国绘画自身经过不断积累和自我完善、进入崭新的飞跃阶段才能实现。否则,中国绘画在西方就不可避免地受到冷遇和不公正的评价。明清以来,众多的画家在发展中国画中各有一定的突破和成就,但从发展变革的根本要求来评断,长期以来还是处于积累阶段。目前,众多的中国画家仍在为此而努力,而且取得了可观的成就,郭志光同志就是其中一位佼佼者。
郭志光同志的成就是卓著的,笔者仅就个人所见,谈几个方面:一是在深厚传统基础上的蜕变。郭志光同志从白阳、青藤、石涛、八大、吴昌硕、浙美三老这一绘画体系里成长起来后,就进入了蜕变的阶段。他借鉴吴昌硕画桃的点法,创造了莱阳梨的画法。桃与梨的形状、色泽、枝干无一相似处,而由于他对吴昌硕点法的妙用,大气磅礴的暗合,虽一脉相承,蜕变的痕迹尚存,但绝无效颦之嫌。他画鸭、画猫头鹰,把八大自然优美的线条特征隐藏起来,化为内涵的东西,代之以巧妙的没骨泼墨。虽从八大变化而出,但形离而神合。昔赵子昂、倪、黄、吴、王皆从董巨蜕变而各自成家,这与郭志光之从浙美三老蜕变而来是同调合度的。
二是泼墨泼彩的妙用。郭志光同志特别擅长大章法大写意的创作。他的泼墨、泼彩脱尽了世俗的那种笔飞墨舞、纵意使气、表面热闹实则轻浮浅薄的习气,而是采用浓度、湿度异乎寻常的彩墨大块和干沙笔的线和点,果断地铺出蕴藏在胸襟的意境,然后在这片朦胧意境中刻意经营,逐步使物象充实起来,求得虚实确当、相得益彰的效果。他的大幅荷塘、月夜丛林等,都表现出他进入了一个独有的、新的境界。
三是在表现景物的深度、厚度、空间距离上,打破了靠云水烟雾拉开距离、交代得过分清楚简单的旧套数。他善于在画面的同一位置上,把极大的空间从近景里透进去。所以他的作品多以枝叶繁茂、层次交错、丰满浑厚取胜。例如那幅盘旋于群山深谷的苍鹰,不靠空白来衬托飞鹰的雄姿,而是用虚实得宜的点和线分布于鹰的周围,把鹰和群山深谷之间的空间层次充实起来,深刻地表现了深山空谷、荒无人迹的大自然境界。这是一个难度极大的独创,弥补了传统中国画技法上的一大短处。
四是色彩的妙用,形成了独有的郭志光色彩。他的水墨花鸟往往不用颜色,全靠水墨的妙用去充分表现对象。但他用色时,就绝不是为求画面的热闹,更不是为讨好缺乏欣赏能力的读者,而是通过色彩的妙用,更完美、更充分地表现自己对特定环境条件下光和色的独特感受的意境。那幅月下丛林中的猫头鹰巨幅,画面上没有放进月亮,猫头鹰在画面上也并不那么显眼。一眼看去,就立刻感受到自己已置身于茂密阴湿的丛林夜幕中。繁密枝叶间透进的月光,美妙得有点冷峻,仿佛洒满自己的身上、脸上,觉得举目就可能看到一只猫头鹰正在窥探自己。果然,画面上猫头鹰就兀立在那里,两只眼睛亮得吓人,使人不寒而栗。细看去,丛林之夜的色彩美极了。我从来没有意识到会有这么丰富美丽的色彩,而这幅画把我带进了往日的回忆,使人从回忆的幻境中意识到这些色彩的确是真实的,是本来就有的。细审颜料的成分,除了国画色的妙用之外,还点缀了少许西画颜料。另外一张大幅荷塘,则是独特地展现了阳光、水光、露光、花叶之光互相辉映的奇妙色彩。宋代杨万里那句“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诗句,我也从来没有认真体味过。这幅画使我懂得了“别样”两字丰富的内涵。
我同郭志光同志在日本举办展览的时候,全日本书道联盟副理事长种谷先生,就特别称赞他的画色彩好,说:“这是郭先生特有的色彩。”我觉得这个说法并不过分。
(作者系著名书画家、山东省书协名誉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