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从本质上讲是对存在的思考。人是艺术的创造者,同时也是艺术关注的中心。在中国,新石器时代,仰韶文化的彩陶上就有了人形图案,吴道子的“吴带当风”的道释人物画,梁楷的《泼墨仙人画》,近当代的蒋兆和、黄胄﹑周思聪等名家人物画作品,以各自独特的面貌和风格,在绘画史上留下一连串的丰功伟绩。人物画如此悠久博大的历史正是中国画家关注生命、表达情怀的具体体现。
在水墨人物画中,“人”是灵魂, “笔墨”是中国绘画特有的语言。没有“灵魂”的“表达”是可悲的,脱离对人的研究,人物画无从谈起,而只有思想不能表达更是令人难堪。一幅人物画,是画家将自己的主体感受,运用独特“笔墨”语言创作而成。用笔的“平、圆、留、重、活”,用墨的“浓、淡、干、湿、破、宿”被画家以特别的方式选择出来,形成自己的语言符号。欣赏者通过对这种独特手法的解读而弄清艺术家的意图,达到通其情、达其理、共其鸣的效果。
翻开中国人物画的历史,可以清晰地看到,每当人物画的灵魂与语言相互联系、得到重视时,就会创造出惊人的效果,反之则会令人物画误入歧途。从汉唐到宋朝人物画在相当长的时期里都是作为“成教化,助人伦”的工具,比如揭示某一具体人物的心理的作品,如《韩熙载夜宴图》、展现某一具体场面的《虢国夫人游春图》,人成为人物画的母体时,就需要画家去研究人、研究周围环境并对其关系与人本身的位置给以具体的指定,并力图用“真实”的手法表现出来,这里母体的真实性与手段的可读性融为一体,产生了堪称杰作的艺术品,这类作品在唐宋期间不胜枚举。如《捣练图》、《步辇图》、《采薇图》……在这里表现手段的每一次演进、更新都是植根于表现对象新的感悟和表达。或是“高古游丝”或是“狼毫方折”或“瘦硬战掣”或“莼菜条”……这些各具特色的用线用笔手法、线条形态,正是和各具特色的造型相协调,而不同的艺术造型是画家对不同的人产生不同感悟的结果。正是画家深入生活、观察自然、研究人本身的结果。宋元之后人物画逐渐衰落,因为文人画的理论重自娱,多不屑形似,这种自娱精神使人物画的水墨表达游离了造型难度较大的人物画,作品里,画家所画的是什么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遣一时之兴”。造型别扭、体态畸形的人物形象时有相见,这些“形变”与要表达的母题并无过多关系,更大程度上的原因是对“人”的研究不够透彻,这与为表达主题而故意拉长或缩短身躯的做法是有质的区别的。而究其根本,人物画是较“入世”的画种,与文人墨客的“出世”多有不便。在这种出世美学观点影响下对人的研究退化了,灵魂的丢失使人物画只能是徒具其表的空壳。只有灵魂与语言的紧密联系、水乳交融,才会创造艺术高峰,才会成就艺术大师。任伯年生长在清末的上海,西风东渐,大量西方造型观念的涌入,使其养成了画“折子”习惯,这大概就是当今所说的速写。常画速写大大锻炼了他的观察力和造型能力,创造了众多脍炙人口的人物画。“为我所同情者,乃道旁之饿殍。”⑴“我不知道艺术之为何事,是否可以当一杯人生的美酒?或好似一碗苦茶?如果其然,我当竭诚来烹一碗苦菜,敬献于大众之前,共茗此盏。”⑵怀着关注人生的理想,蒋兆和先生以群像的形式创作了《流民图》,同时也将水墨人物画推向更高峰。
我们可以说,对于母题的表达,说到底是一种“选择”,是“思索”,是“这样画,还是那样画”的问题。大师们的伟业成就了人物画,因为艺术是新生的,是创造的。我们应该“告别思想的懒惰、意志的懦弱、感情的麻木”⑶关注人,关注社会,关注生活,在艺术创作中,有话可说,有话好好说。这种对水墨人物画“灵魂”的研究也将带动对水墨语言的研究,这将会使我们受益无穷。
注:(1)、(2)摘自人美出版社《蒋兆和论艺术》;(3)摘自河北美术出版社《当代学院艺术》之王华祥文《给读者的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