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华是在中国画用线上花了不少功夫的画家。过去我对他认识粗浅,印象中他出道于上世纪60年代,其画笔主要着落在中国人物画领域。为人诚朴,不事张扬,有“老大哥”气质;而画作却是洒洒落落、跌宕多姿,具有相当的文人、文化气息。
许怀华作品给人以视觉冲击的一个突出点是,劳神于自身画作的个性探求,在笔与墨特别是对线的艺术驾驭上,既力求避开他人的惯常手法,又尽量不重复自己。在他笔下,我们不难感受到,那些富于情感张力的线条,在随神、随意,随机、随时、随缘的运变中,奏响起一支支生命的赞歌。立足于有感而发,他在结构新的画面时,或健笔奔突,或柔笔疏缓,或直或曲,或干或润,不矫饰、矫情,不作假、作秀,一任情感倾泻,以致奉献给人们的艺术形象,则往往具有鲜活感新颖感和创造感。尽管我们不必颂扬它们已经完美无缺,但却可以肯定地说,这些作品,具有一定的在艺术本元意义上的创作特色。
就题材选择观照,许怀华的创作兴奋点,大致穿行在富于人文精神、附丽日常生活情趣的人物景观上。其中,有对至今为人们津津乐道的古代文人墨客的生活剪影,如《李白醉酒》、《陶渊明采菊图》、《金陵驿中言别》,《赏春图》等;有对古代仕女生存状态的吟叹和写照,如《木叶动秋声》、《袅娜腰肢淡薄妆》、《瑶池幽香》、《流水去无回》、《长相思》等;也有对当今少数民族特别是妇女劳作生活的欣赏和提示,如《黔东水乡赛江南》,《花丛中》、《惠安女》、《春入山村》、《山寨风情》等;还有一些妙笔营造美氛、发人遐思的小品,如《一曲起于古》,《观音图》、《鱼乐图》等等。表明作者在动用中国画的有意味的笔墨中,已成功地构筑了一扇属于自己的审美窗口,临窗观赏,一幅幅切换的景致和画面,足以使人在休闲中心旷神怡,在悬想中情飞思扬。就艺术语言剖析,他使用的线条、铺陈的墨色,很难用类型化的方式作出理论上的提升和归纳。因而在他的作品中,不同的画幅,不同的人物在用线、用墨上有着较为明显的区别。一句话,变化多端、难以测定。当然,如果进一步作俯视判断,则我们可以认为,自由放纵的随意性笔墨,构成了许怀华作品的总体艺术特色。在他笔下,线的表现力被充分解放出来。这也许正是他理解传统中国画用线的重要性并因此发扬光大的结果。作品《一曲起于古》中的男女评弹演员的造型,使姑苏一带娇美嗲然的神态气质和身心投入的演出风采,全然渗透在白描性的线条勾勒中,并悠悠流淌出“客来鸣素琴、惆怅对遗音”的意绪。其中使用的墨线,简洁而多姿。正是由旋律的线、线的旋律,造就了形象的美、美的形象。拿这一幅画与《花丛中》两位背篓嬉笑的两名少数民族村姑比,后者从造型到用线、用色及气氛的渲染截然两样。人们很难看出,这两幅画竟然出于同一位作者之手。类似可以作比较的例子还不少。《瑶池幽香》中,类如仙女般的宫女们于荷塘前侧畔赏花的行径,被作者以俏劲的笔力推出。迎风摇曳飘举的裙衣,存于淡墨谱就的短促节律中。画面的氛围,出以皎洁的荷花,出以由花青融墨作成的大片荷叶、水韵,景观宜人,秀色可餐。而在《李白醉酒》图式中,简笔成为该画艺术语言的特色,人物的神态便从简练并且有弹性的笔触上脱颖而出。许怀华的作品,还有一些是线条少见而以没骨墨色恣肆铺陈的作品,如《姑嫂》、《陆游诗意》等等,这些作品在造型特征上,往往似是而非或似非而是,在朦胧、含混、融汇的墨色中,表达出一种意外的境界,获得难以克隆复制的特殊艺术效果。
写到这儿,有必要指出作者在书法上所下的功夫对画作产生了积级影响。书画同源、书画一体,写意中国画的审美力度,首先靠书法功力支撑。我们看到在当下中国画家队伍中有不少人忽视书法修养,因之画作内涵难免浅薄。而许怀华的题跋,多恣多彩且荡漾着书卷气,或秀逸或拙壮,写来神采焕然,与画作形成鸾友凤交的默契。从书法角度反观许氏绘画的用线,时而如行草走势,时而如篆隶笔路,干枯浓湿,轻重疾徐,令人赏心悦目。
不仅是书艺对他中国画创作的辅助,作者学习素描、色彩等西画课程的收获,也使他在中国画创作中得到了回报。从1956年18岁开始到1966岁28岁,长达10年时间,他置身于文化宫艺术学校,号称业余却是颇为正规地学习了美术,从基础到创作,全方位地为艺术所浸染。在此期间,受到了傅抱石、亚明、宋文治、魏紫熙、金志远、徐钎等名家以及南艺、南师不少教师的指授,加上他的灵性、悟性和韧性,眼界大开、艺事日进。其中1963年至1964年他又曾被调到江苏省国画院人物画研修班,研之、修之,中国画博大精深的传统学问使他惊叹。那次研修班,无疑形成他国画艺术向前拓展的“酵母”。他对傅抱石先生1963年在西花园难得的一次当众示范作画印象极深:大笔铺陈,左冲右突,解衣盘礴,气势十分壮观!也许,许怀华今天良好的、富有激情的作画状态,就是从傅抱石先生那里受到的启示和激励!
看大师作画,他领略了“胸有成竹”和“胸无成竹”的辩证关系。具体作画,成竹在胸固然如上了“保险”、失败的可能性少,但画面却容易走用线的程式化;如既有成竹又无成竹,每次给自己一番新的较量,随意而为、出奇制胜,则可望在画面上收“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效。《洗耳听清音》、《闲听竹》、《目游心想书千卷》等当为例证。
当然,谈许怀华对用线的精心并不是说明他忽视用墨。事实上,在其作品中两者是难解难分、相辅相成的。清人沈宗骞在《芥舟学画编著》中有言:“盖笔者墨之帅也,墨者笔之充也。且笔非墨无以和,墨非笔无以附。墨以随笔之一言,可谓尽泄用墨之秘矣。”对于笔墨关系,许氏作品是深得个中三昧的。
笔者祝愿,已取得可观成绩的中国人物画家许怀华,在今后的艺术生涯中,仍按着自身笔墨设定的追求目标向前拓进,其个性化的风貌,将可能给绘画百花苑进一步增光添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