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见盛景而不叹,唯衰人喝粥作酸文。郎尝作新聊斋于博,录所历所闻,跟帖者寥寥,孤草自赏,权作消遣。于美术界数年,亦见有味之料,有笑之资,作相关数则,留作好玩。
蹭相
某名画家个展开幕于湖畔,恰元旦之日,政要应邀,名流云集。郎事杂务,脚步忙碌曲折,红毯上明星过往,店堂里小二穿梭。见一老丈立于人群间,矮而不胖,稀发长眉,直如一蓬莱仙,倾心书画而下凡来观。
开幕式毕,嘉宾观众如两江汇流挤入展厅。蓬莱仙动作敏捷,快速启动插入嘉宾之列,左顾右盼,且隐蔽地小幅度挥手示意,郎略一观察,一男一女原紧随其后,此刻窜至前方,两架数码相机伺机而动,咔咔有声。
蓬莱仙如影随形,往嘉宾身边凑去,瞬间一副老领导模样,神态自然,与情景相融,蓬莱仙与政要名家一同品画焉。
郎上前问,未开口,蓬莱仙侧挪两步,从提包中抽一信封塞来,上书“院长收”。郎问其何来历,再抽一信封,上书“副院长收”。人流如潮,蓬莱仙复立嘉宾之侧,偶伸手指点壁上图画,嘴唇张合,却无声音,一男一女在侧前方左右移位,穿插挪腾,选取角度继续咔咔。
见此滑稽默片,郎不忍景色过丑,上前好言劝说。又一信封塞来,上书:“党委书记收”;再劝,再一信封,“副书记收”。其皮包如杜十娘之百宝箱,似取之不竭,果仙人也。
及政要名家上轿,蓬莱仙与一男一女会于展厅一隅,男女轮番献相机屏幕请看,蓬莱仙不时点头,面发红光,心满意足之态,此行定有所获。
郎归办公室抽信封中物件得观,宣纸雪白,墨香弥漫,以郎非专业之眼看,蓬莱仙写得一手好字。问同事此类事如何处置,垃圾桶中掼进。
现钱
书画当年之热,墨池煮沸,宣纸灼人。坊间有言:“名家执笔即画币币,得其作品,相当于现钱。”越二年,寒风乍起,热炕失温,亦有人不觉。
吾友,房介职员,一日于Q上遇,给予惊乍:现在的艺术家怎么这样?急问何事发生。云一书家,有半大不大名,相中某墅,询价而讨,不厌其烦,终于做成生意。付款日,差十数万。书家雄赳赳谓吾友曰:手上现钱尚差,案上数张书作可抵,绰绰有余,余者权当便宜,取之即可。
吾友转告房主,房主断然拒之,“要现钱。”
草根书家
新世纪前,郎居新安县。某日路过一工地,遇熟人,遥指工棚告郎:“你进去看看,有一个书法家。”
入。见一半老小伙,水泥板作案,搪瓷碗为砚,奋笔疾书,摇头挥臂之状,颇沉浸。所用纸,废报成堆,另有僻乡如厕所用之茅草纸数扎。其自来体书作贴壁悬帐,旌旗飘荡。
问:“爱好?”
答:“非也。”
问:“却是为何?”
答:“拯救中国文化。”
该兄功夫在书外,亦作诗焉,“下雨了/大地母亲笑了/我有了屈壮的力量/民族哭难我来救”之类,别字埋伏其中交头接耳,十分有趣。问答之间,非同小可,该兄曾受名刊所邀参加青春诗会,诗书勤劳参赛,获奖多枚。
该兄向有吃苦耐劳之名,且诚实如石,不拾路遗,品格诡异地高。奈何多年汗水钱多换作枕下获奖证书。该兄多次向当地政府索职,曰:“吾已成名,”饭馆点菜似地索要文联或文化馆之座椅,无果,郁郁不欢,每见郎,苦水奔涌。近又接该兄来电称捷,北京某出版社将出版其诗书集,合同在手,只差签字汇款,费用人民币四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