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网找结
茫茫世界,时空无限,画家万千,可是要在中外古今经纬交织的文明之网上,真正找到适合自己的气质个性和修养的“这一个”网结,却并非易事。
王春江,初以鲁北风光为题材从事风景画创作,并以旷远细腻的画风走红画界和市场,为他带来可知之名与可观之利。然而相伴非所爱,同床异梦多,他总觉得油画太受客体、技术、理性的限制,而主体、修养、感情得不到发挥,同自己从小在父亲影响下所读的诗词歌赋,所摩的四王山水,所练的魏隶书法等凝成的亲情、乡情、诗情距离太远,经过掂量斟酌,他毅然舍弃画布上拘谨的三维空间,还原宣纸上自由的二维平面空间,在选择之网上开始了自己的“西学东渐”。
他不取以素描为基础的写实,更不借助照相机拍照、临摹、翻译,而以人物为重点,取以神韵为旨归的写意。在写意范畴,他虽然从当代新文人画的风格切入,又滤其滑稽、泼皮之轻薄,分别向前后两个方向探寻。一面为归正而溯古,一面为觅趣而追今。在“尊生”、“率性”适合自己先天本性和后天学养的前提下,重新整合古今、雅俗等界限的交织点,作为自己在艺术风格“万维网”上的独特网结。
敲形邀神
王春江找准了个性化网结,进而创造个性化符号。
王春江服膺老庄美学:追求闲雅、散澹、寂寥、无为的做人格调:“清静虚为,安详雅宜,深沉持重。此为自古成大器者之本色也。”(题《闲雅图》)他笔下的人物性格多为温良、敦厚、木讷、和善。由于衣着、背景淡化了时代特征,人物有点雅俗不辨、今古难分。他认为:中国画之简笔写意,讲笔精、墨妙、神完、气足。形象不是随意涂抹可得,而是画家心血的结晶,是踏破铁鞋难得之物。其点的大小,线的长短,形的方圆,质的虚实,都须深究细研,既别于古人,又异于今人,造出属于画家自己的形来。而动笔之际,又不可细抠硬描。须以少胜多,计白当黑,有无结合,虚实相兼。“行文如镜照人,形现便可,如调乐音,合律则罢。作画亦然,神到即止,不必多添丝毫做作耳”。《读书图》、《闲情图》、《无事图》、《春来问好图》都见出画家敲形的本领和邀神的拙趣。
守拙觅趣
王春江人物的形神个性还体现在:木讷朴拙,诡秘机趣。
重拙尚趣,是中国画的品位追求。《庄子·天道》曰:“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蒲松龄《寿常戬谷序》认为:“巧匠伪而拙近诚”,朴拙是天赋的“有生之真”。给同乡王春江留下了难忘的印象。所以他的诗、书、画、印均求宁拙勿巧。他的画重趣。重拙趣、情趣、风趣、意趣、谐趣。是美感形态、物态、智态、情态、趣态、升华的最高境界。
王春江善于以儿孩之心观物,在常人所不屑顾的常物中感悟趣态,其画多有令人解颐之处。如《教子图》、《得鱼图》、《论睡图》等。而他的题跋亦多含的人生哲理,令人携趣品味再三。他认为,中国画的趣味追求,不是作幽默画,更不是画漫画。
煮文敲字
王春江称造型为“敲形”,作画为“造稿”,题跋为“诌句”,从中可以见出作者不随时流的原创意欲,以及“煮字”、“炼文”的推敲功夫。
王春江十分强调题跋款识的言简意赅,“求字之别味,文之深味,句读之趣味”;并对字之平仄,句之韵辙,行文之节奏,作深入地探究。他的画跋,或短语小唱,或俗语儿歌,只要与画得体,皆可顺手拈来。但力避艰涩,脱尽酸腐,注重与观者的沟通与共鸣。
不俗不雅
王春江的画跋不俗不雅,亦俗亦雅。
雅和俗看似明显对立,实际其间只隔一层纸。孰雅孰俗,关键在于格调与品位,而不在字词本身。王春江在雅中熏陶,在俗中生存,竟能把俗和雅煮炼得难解难分如题《读书图》:“读罢人生大快后,烫脚搔痒亦文章。”烫脚入诗,搔痒入画,俗到极处,亦雅到极处。
亦古亦今
王春江的书画非古非今,亦古亦今。
中国字有着一种有趣的模糊准确。如“战胜敌人”、“战败敌人”是同一个意思;“往前看”和“往后看”是同一个方向。难怪艺术的“后”与“新”成了同义词。
他的画非古非今,也是亦古亦今。古韵新腔,充满了活力和希望。
(翟默 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 博士生导师 著名美术史论家)
此文转载于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观察》2002年第二期,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