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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37版:艺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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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4月18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震梦边缘
写在5·12大地震发生将近一周年之际
■什邡 李福贵
  2008年“五·一”长假,北京一画家朋友打来电话,说过几天到什邡山区写生创作,体验生活。“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5月8日午后,画友如期来到什邡,我便向单位告假,驱车上山,车过关口,清风徐来,青山绿水,映入眼帘,非常清新。虽说每年都要上山几次,每次都有不同感受和新的情怀,让人兴奋,惬意得很。车至红白,小憩片刻,又继续前行,在海拔2400米的峡马口村绿叶山庄住下,环顾周围,群山连绵起伏,夕阳下,天边红霞泛光,层林尽染,座座青山大树参天,灌木丛生,植被非常茂密,针叶科和扩叶科植物相互交错,柳叶、园叶的杂草生机蓬勃,难得看见裸露的崖石,美轮万千,巧夺天工,非常入画,完全是一幅绿色生态画卷,风光无限。

  轻岚苍蔼望神州,万紫千红涌云头。

  烟开禹穴回首处,葱郁九峰荡碧波。

  几天来我们行走在山乡的小道上,听溪水潺潺,谈绘画传统与未来,南北画派之特点。登岭读景,泼墨写生:时具象,时抽象,时拍照,时写巨幅,画大山连绵,参天大树,高山流水……时写册页、斗方、画小花、小草、小石头……

  5月11日城区一画友来到山中,我们便从红白峡马口村来到蓥华石门洞村寻找新的景点。前年秋天在石门洞画石头,感觉甚好,意犹未尽。石门洞巨石奇俊,沉厚,刚毅,或方或圆,千姿百态,表现于画中,给人以震撼。傍晚时分,我们到达石门洞菊苑山庄,大山深处,小山庄一片宁静,微风轻拂,溪水潺潺,草虫低鸣,让身居城市喧嚣的我顿感幽静、轻松,身心犹置天外,飘飘然,唯吾德馨。

  5月12日吃过早餐,带上画具,顺山道向麻柳坪上行。盘山道上,溪涧相随,时而高山壁立千仞,时而缓坡梯田,山乡农庄,山村农舍,绿树成荫,错落有致,似画中仙境,美轮美奂。道旁溪间,巨石称奇,好生画意。取道旁凉亭,展纸泼墨,奇纵巨石,参差错落,跃然纸上,石间小草随风摇曳,更添画面雄厚之灵气……

  午间小息,甜梦相随,电话铃声打破美梦,一友告之什邡城内阳光明媚,娇阳当头,初夏暑热难当,想必山中清凉境界,将到山中共享清凉。时值2点正,天朗气清,我们沿着大概有500米远的山崖绝壁下的盘山公路行至听涛山庄,在路旁一个小坝子中,我高声地说:“老乡我们用一下你的桌子哈!”老乡说:“用嘛,用嘛。”我便从凉亭的右边把一张桌子放在凉亭左边靠栏杆处,很自然地压了一下桌子,桌脚不平,便说:“周老师找个瓦片来支一下桌子。”低头看桌子哪条腿不平,此时觉得桌子更不平了,并上下跳动,感觉不对劲,于是摇摇晃晃地跳出凉亭,朗朗晴空突然变得灰暗,灰暗中泛黄。顷刻,天昏地暗,天旋地转,整个大地又剧烈地左右摇动,又波浪运动,大山像醉汉一样大弧度地不停摆动,并伴随强烈的地鸣声、山崩声、倒树声、房屋垮塌声,慑人心魄,使我感到极度的恐惧,人根本站立不稳,我自然地蹲下,俯着身子,头脑一下子膨胀到了最极限,心跳巨烈,恐惧感不断加剧。这时震动还在持续,更加剧烈,地吼声更大,内心恐惧紧张之极,惊恐之状,难于言表,似感地球就要毁灭,世界末日就在眼前。又似乎满山有百万魔妖逃出地狱,来到人间兴风作浪,我们在生死浪尖上,随时都可能粉身碎骨,那一刻,我们个个都面如灰色,诚惶诚恐,说不出话来。我第一时间拿出手机向家人拨打电话,没有信号。我四面观察,周围飞沙走石,山在崩,地在裂,地动山摇,我的左边大半座青山顷刻崩塌,泥、石、树木飞滚下滑,大山一下变得漆黑一片,幸好有一深涧相隔,右边是一顺一楼一底农家山庄砖木房屋,背靠大山缓坡,地动时房上小瓦全被掀掉,半栋房子轰然倒下,这时房屋内,有人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一老大娘逃出屋后摔倒在水泥路上,我们连忙扶起她跑离建筑物,到空旷的地方。这时,我们才开始交谈,说地震了,紧张恐惧的心在科学的认知下才开始缓解,因为此时我们在一个相对不太危险的地方,之后,我们才发现老大娘脸上一大块肉没有了,一块白色的颧骨露在外面,鲜血直流,她女儿连忙扯下衣服一角,压在她脸上止血。还有一产妇从房内艰难地爬出,我们找来两把椅子让她们坐下,以免再次受伤,又找来衣服为刚出生不到一周的婴儿包上,防止受凉,所幸此户人家祖孙7人都还安然。残垣断壁中飘出阵阵泡菜的香味,但此时的酸味,让我的心情感到更酸楚不安,而在正前方,像房间、汽车样大的巨石从山上滚落在公路上,把公路节节截断。还有几块巨石就滚落在离我们不到5米的地方。身后来时的山路上,从山崖上掉下无数崖石,铺满整个公路,数十株大树从山崖上倒在公路上,有的断成几节。地震稍稍平息下来,我们告别了老乡一家,返回住地,这时我们心悸更凶,一是怕余震再来,掉下崖石,二是后怕,要是地震晚来几分钟,当时我们走在这段路上,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回到住的山庄,我们冒险冲上二楼,拿出行李、画作。归心似箭地往什邡城关赶路,因为不知道什邡家人是否安好,不顾山庄主人再三挽留,我们执意尽快离开这个恐怖地方。一路苍凉,到处房屋倒塌,残垣断壁,很长一段道路上不见人影,树木,电杆斜倒在公路上,入画的奇石这时变成个个凶石砸向路上的行人、汽车、摩托车,山体大量滑坡,道路中断,挡住我们的去路。我们在滑坡的路段上爬行,提心吊胆地望着山坡上,生怕余震震下巨石,或再次滑坡。我们翻巨石,跨树杆,或绕道而行,或下到公路下的溪水中顺流而下,翻山越岭,披荆斩棘,相当艰难地行走着,公路上有数十人望着溪间对面大山坍塌处,说埋了两户人家,屋内有人。我们说怎么不施救呢?大家说:“塌了半座山,房子埋在哪里都不知道,根本无法施救。”我们不敢久留,匆匆继续下山。这时下山的人员不断增多,大家相互携手牵扶,共度艰难。一路上有背伤员的,有用两根树干做成担架抬伤员的,也有用门板抬伤员的,轻伤者更是艰辛地走在山路上……平时石门洞村到蓥华镇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那天我们翻山越岭行走了4个多小时。快到蓥华镇时,远远看见白茫茫一片,并有刺鼻的氨味,听说是化工厂液氨泄漏,让人窒息。晚上7点钟终于到达蓥华镇高桥,我们招手搭上了一辆小车,小车把我们带到洛水镇,我们一边步行,一边找顺路车。此时天色全黑了下来,好在有个小伙子开了一辆老式三轮货车,在不足一平方米的空间里载上5个大人,在飞扬的尘土中一路颠簸地把我们载回了什邡。在快到什邡城郊的路上,听到手机信息,三轮上根本腾不出手来拿手机看信息。在万安桥下车已晚上9点。看见什邡城内大部分房屋建筑完好无损,又看见家人、亲朋好友问平安信息,心情稍好了些,便一一回了信息,报了平安。找到家人,又回到家中拿上一张席子,一床被子,铺在公园的空地上和衣就睡,夜间几次余震,好似做梦一样……

  几天后,在地震棚中,我创作了数幅水墨系列“映月山水震后生”,一是安慰自己受惊吓的心灵,二来也是对刻骨铭心的5·12大地震的一种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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