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乃何物?顾名思义:印,图章,戳记,有印章、印玺、印记等等。
君本姓印,名宏图。姓印而又名宏图,又是一个刻印的人,这印宏图的姓名就很大了。其实印宏图还就只是一个纯粹刻印的人,一个地地道道的印人。印宏图很难碰见一个和自己同姓的人,也不知道自己的祖先是从何时何地起源,是以什么为生,又怎么安居到此地的,他总是很疑惑,祖先为什么会姓印呢?会不会是掌管印玺或者是雕刻印章的某种官员呢?
这自然是毫无根据的推测,纯属瞎想,但很奇怪的是,印宏图打小就对篆刻很敏感,人家看不懂的章子,他拿来一看,就知道大概那是个什么字。
印宏图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那几把篆刻刀的时候的那种惊喜。那一年,他大约刚十五六岁,随父亲来到上海郊区爷爷家里,见到了八仙桌子上的陶瓷笔筒内插的那两把刻刀。
那是两把不起眼的刀,大约十五厘米长短,黑乎乎的。别看它们细细的,也不长,可握在手里掂一掂,却是怪沉的。其中有一把两头开刃,一头是平口的,一头是斜口的,中间用棉线细细地缠了;另一把则是四面都有刃的,磨得发亮。平时它们一直搁在桌子上几乎没人注意到它们,也没人在意过它们到底有什么作用。
印君一看见这两把刀,顿时眼睛发亮,一见如故,如获至宝地捧回了家,并在一枚昆仑冻石上刻下了第一刀,完成了平生第一个作品,第一枚图章。就好像是一种宿命,他从此就跟刀和石头结了缘。
大家都惊叹,一个从没碰过篆刻刀、也没接触过任何篆刻作品的孩子,刻得居然有模有样,真不能不说有点无师自通的天才模样。左邻右舍都来夸他,甚至有人跟印宏图的母亲说起,这孩子有天赋呀,让他好好拜师学学,前途不可估量。
印宏图自小没有得到过人们如此多的关注和赞扬,这种关注和赞扬愈发地激发了他对刻刀和石头的感情和感觉,一发而不可自止。他买了大量篆刻方面的书籍、印谱,悉心钻研雕刻的刀法、技法、章法,收集各种石刻图案,收罗各种材质的印石。
他最崇拜的宗师是泰州印坛耆宿叶大根,他把能收集到的叶大根的书籍、印拓都拿回家揣摩、研制,他的印风自然也就濡染上了叶大根的刀法风格。他刻印章,他还喜欢雕刻花鸟鱼虫、神佛仙子成为印纽,一时间,家里到处都是这个小名为东东的印君的作品,或坐、或卧、或轻灵、或浑圆,时而率真潇洒、时而刚柔相继、活灵活现,惹人喜爱。若有亲朋好友、左邻右舍看着喜爱的,印君就慷慨赠送。原本是喜欢才爱上雕刻,又是个大方的人,且是送给喜欢的人,也是为作品找了个好去家。
前几年,印宏图在家乡泰州海宁路开了一家礼品店,除了卖一些花瓶玩具外,还兼刻他自己的印章。为了不忘家世,也阴符其事业,他把他的匾额署成“印记”,其实也是不忘艺事、时时操练的意思。古人有为了身心的自由吹笛而不放弃卖饼的故事,印君此举大相近似。
印君是一个纯粹的民间艺人,无门无派,又无具体师承,这样,他刻起来虽然少了些规矩,却也就自然而然地少了些束缚,多了些灵活并自出机杼。他读过《说文解字》,记过那些部首,所以对小篆不陌生。他取来小篆的圆转和润泽,又把《张迁碑》的方起方落运用到切刀里,使印显得敦厚而有力。他又喜欢《天发神谶碑》的泰山压顶的气势和神秘,就以刀法再借助笔法,把《天发神谶碑》的大气、外拓、厚重也吸收进来——其实说穿了,这些石碑本就是刀和石头的奏鸣曲。他觉得鸟虫篆的有趣和天籁的生机,也就将之笼之耕石。这样,他就刻得很杂,不容易说得出家数和风格了,可是他的印自有一种不生不熟又泛若春水的活泼。
感激祖宗给了他一个姓印的姓,也感激上苍让他喜爱上了篆刻,并以此为生,回归本家。当无数的章子在他手上成形,当无数个客人在他手上接过满意的作品的时候,他心下想着:“印本吾家事!”就又淡然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