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第62届戛纳国际电影节的宣传海报很有意思,或者说很没有意思。这款以黑白为主色的海报灵感来自意大利电影大师安东尼奥尼1960年的名作《奇遇》,海报的主题完全取材于《奇遇》中的某一定格。用他们的说法,这叫做“向大师致敬”。
于是,西班牙大师级导演阿莫多瓦花掉了1100万欧元来制作参赛影片《破碎的拥抱》,这也是他从影以来花钱最多的一部影片。阿莫多瓦在访谈中说,这部《破碎的拥抱》是自己给电影的情书。同时这部影片也是他对于上世纪三十年代好莱坞黑色电影的致敬,譬如女主角莱娜被情敌推倒,从长长的楼梯滚下的一场戏会令你想起亨瑞·哈瑟威的《死吻》。
一个大师“给电影的情书”,其实是给他要致敬的前辈电影大师的“情书”。这让我想起了现代基督新教神学泰斗——瑞士的卡尔·巴特在莫扎特诞辰二百周年时所写的那篇著名的纪念文章,就叫《致莫扎特的感谢信》。他在信上写道:“我从记事的儿时起便对您怀有感激之情,而且今后仍将感激您。”
带着《脸》来参赛的台湾导演蔡明亮说,这部应罗浮宫邀请拍摄的新片,正是他刻意向法国新浪潮电影,特别是已故导演特吕弗的致敬之作。所以他提到,当特吕弗首次执导的电影《四百击》中的男星尚皮埃雷,以及其遗作《情杀案中案》中的女主角芬妮亚当答应参与演出时,他激动得哽咽难语。蔡明亮把特吕弗的旧情妇一个个请进自己的电影,这倒是一种很有吸引力的致敬法。他的确是给足了法国投资人的“脸”。
戛纳这个在国际电影最顶级的四大奖项中一直是以艺术与独创立身的,而今它也开始“怀旧”了,真的像是一个“62”岁的老人了。这是不是因为百年世界电影遭遇了百年未遇的世界经济危机,而让人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过去的好时光?
不过,在我看来,这是他们企图用中国画的传统方式来制造经典,或者说企图用中国画传统的“致敬”法来成为大师。
在中国画的传统里,大师都是在向前辈大师的致敬中成长起来的。这与时下那种妄图在与所有的人——特别是与所有的前辈大师拉开距离,最好是截然不同甚至完全相反来让自己成为“大师”,或者干脆以此为证来自称或者让人称其为“大师”,或者被那些以此谋私的人以此为证来称其为“大师”的普遍现象真是别之天壤。
我们看到,郑板桥往往将“青藤门下走狗”之章印在自己的得意之作上以示标榜。而齐白石继之题画说:“青藤、雪个、大涤子之画,能横涂纵抹,心极服之,恨不得早生三百年,或为诸位磨墨理纸,诸君不纳,余于门之外饥而不去,亦快事也。”
我们看到,中国画的传统大师们往往在自己的画上写明“仿某某笔意”,“曾见某某有此图”,更有干脆就写明“临某某”。如此明火执仗的“抄袭”,这在以“创新”为“硬道理”的人看来,真是叫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但是,这些画往往又不可思议地成为中国绘画史上的经典名作。可以说,它们都是大师致前辈大师的一封封的“情书”与“感谢信”,他们是用这一封封的“情书”与“感谢信”来向前辈大师们“致敬”。
当然,中国画——作为中国文化的中国画,它的传统精神一定是从中国文化传统精神里来的。在中国文化中,“致敬”传统可谓源远流长。孔子就“明火执仗”地说自己是“述而不作”。就是这个“述而不作”的人,却成了中国传统文化大师中的大师;而他那部“述而不作”的著作《论语》,却成了中国传统文化经典中的经典。
大师是在对于前辈大师的“敬畏”中而不是“鄙视”中成长起来的。
吴昌硕在《珠光一握》中题款:“拟高南阜而不古,拟张孟皋而不厚,拟十三峰草堂而不能放。”此图署名“昌硕”,可见已是晚期。向大师“致敬”,战战兢兢的,生怕因自己学得不像而“不恭”。而在我们现在看来,高南阜还不如吴昌硕“大师”,张孟皋和十三峰草堂更是不在话下。但吴昌硕不这样想,所以他比我们“大师”
就像流行歌手蔡依林在她的新专辑《花蝴蝶》中的主打歌《花蝴蝶》中唱的那样:“当你不刻意特别,突然就会变得特别。……那些路人甲们凭什么发言惹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