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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35版: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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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6月27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江山也要文人捧
西子湖边的书画大师
诸培弘
  “江山也要文人捧,堤柳而今尚姓苏”。杭州西湖的魅力不仅在于被文人们反复吟咏和描绘的山水名胜,而且还在于这些文人本身。这座著名的历史文化名城我曾游览过多次,但没有哪次像这次一样真切地走近她。2009年6月12日至14日,我骑着自行车穿梭在西子湖的湖光山色之中,追随着这些离我们并不遥远的文化大师在西子湖边留下的足迹,感受着大师带给我的心灵滋养和震撼……

  在潘天寿纪念馆

  第一天到杭州安顿好住处后,下午便去了潘天寿纪念馆。因为我所住的宾馆在中河中路上,骑车不一会儿,就可到“柳浪闻莺”景点,然后稍稍一拐,就可到达纪念馆。

  但是不巧,那天是星期五,下午闭馆。所以第二天才真切地走近了它。

  潘天寿纪念馆坐落在寸土寸金的西子湖畔南山路,这里原是潘天寿晚年的居所,1981年设立并对外开放,1991年在原有故居基础上扩建现代化新馆,主要用于陈列潘天寿的精品力作。

  照例先参观旧居,是上世纪四十年代的建筑。大门上方高悬林散之86岁时题写的“潘天寿故居”匾额。迎面正间是潘天寿的画室,陈列着先生生前用过的画桌、画具及文史画类的书籍。与画室相通的起居室、卧室,陈列着先生生平活动照片和实物资料。画室里除了挂着弘一法师的对联:“戒是无上菩提本,佛为一切智慧灯”外,还有一幅赖少奇的题词:“应培养出像潘天寿先生那样民族的有独创性的世界伟大艺术家。”世界伟大艺术家是培养出来的吗?托尔斯泰是培养出来的?陀斯妥耶夫斯基是培养出来的?曹雪芹是培养出来的?鲁迅是培养出来的?潘天寿是培养出来的?

  记得有一次看电视,刚好看到吴冠中先生的一个访谈,他说过大意是这样的话:假如在清华大学培养几个具有世界级的科学家,只要条件具备,是可以做到的。唯独艺术家不能。因为艺术家的成长过程太复杂,艺术家的成长经历太曲折,艺术家的成长条件太偶然。陈丹青曾满腔热情应聘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但现行 “培养”艺术人才的高等教育制度让他无所适从,不得不怅然辞职。现在“培养”艺术家的地方很多很庞大,高等学府、画院协会,但又培养出了几个“像潘天寿先生那样民族的有独创性的世界伟大艺术家”呢?

  看过不少潘先生的画作,但大多是在画册里。这次看到原作还是被震撼了一下。两个大大的展厅,挂满了潘先生的鸿篇巨制。我不时地举着相机,想拍些我喜欢的作品,却被管理员屡屡制止,令我十分不爽!我知道保护先生作品的重要性,但我一不用闪光灯,二又隔着厚厚的玻璃橱窗,况且她在盯着我的时候别人也在拍,为什么“别人拍得我却拍不得”?

  那只在画册上多次见过的《花狸奴图轴》多么可爱啊!深海鱼油胶囊一样透明的眸子,颤颤巍巍的胡须生动传神,还有背脊的弧线,全是用“屋漏痕”笔法,积点成线,欲圆还方,欲方还圆,把中国画以线为主的表现方式发挥到了极致。八尺整纸的《故乡山中所见》用线条勾勒出一块巨型山石,中间则是大量的留白,成为画面视觉的中心,而小鸟、松、竹、芭蕉、小草则密集地画在巨石的上下方,处在视觉中心的配置地位。这奇特的构图,变革了大写意花鸟的传统图式。雄构奇筑,老辣霸悍,这一方面来自他的天性,一方面受现代美术形式构成的影响。他不是黄宾虹式的“寓刚健于婀娜”,而是如他时常盖在得意之作上的那方朱文印“一味霸悍”。所以他的作品往往雄强有余,而蕴藉不足。难怪当年吴昌硕见到初出茅庐的潘天寿所作《潘阿寿山水嶂子》时赞道:“寿何状兮颀而长,年仅弱冠才斗量!”同时对他作品中所流露出一味霸悍的习气提出忠告:“只恐荆棘丛中行太速,一跌须防堕深谷,寿乎寿乎慎尔独!”

  吴昌硕的目光是敏锐而独特的,他在潘天寿的画作上早就洞察到强悍耿介的个性,所以告诫他要“慎尔独”。“文化大革命”中,他被关进牛棚监禁三年,后来又被批斗改造,受尽屈辱,终因悲愤交加,身染沉疴,于1971年 9月5日天明前,在冷寂黑暗中含冤辞世。

  如今,一切都成为往事。时间像一块巨大的帏幕将历史严严实实地遮住,只是偶尔才被轻轻地掀起一角,露出影影绰绰的面容,让人们浮想联翩,沉思不已……

  在马一浮纪念馆

  进入“西湖十景”之一的“花港观鱼”大门,沿一偏僻的小径行走不远,便来到蒋庄马一浮纪念馆。

  蒋庄由三幢中西合璧式的楼房组成,原名“小万柳堂”,系无锡廉惠卿所建,后转让与爱国富商蒋国榜。蒋国榜用重金购得小万柳堂后,供其母到杭州养病小憩。1950年,马一浮应蒋邀请,前往蒋庄居住,直到“文革”开始,整整17年。

  现在设为马一浮纪念馆的是一幢二层小楼,背倚闹市,面朝西湖,庭中古木葱郁,清爽雅致,镂花的大门敞开着,馆内和庭中都没有游人。一只小松鼠在庭前高大茂密的广玉兰树上上窜下跳,引得树叶瑟瑟作响,使得庭中更显幽静寂寥。

  我静静地步入馆内,阅读着有关马一浮的生平。这位被梁漱溟称为“千年国粹,一代儒宗”国学大师,1883年生于成都,5岁开始读唐诗,6岁随父母返原籍绍兴;15岁与周树人、周作人兄弟等应试绍兴乡试,独占鳌头名噪东南;18岁到上海学外文,跟谢无量、马君武创办《二十世纪翻译世界》杂志,着力介绍西方社会主义学说;20岁因精通英文、法文、西班牙文、拉丁文,被清政府驻美使馆聘为留学生监督公署中文文牍和万国博览会中国馆外文秘书;随后又到英国、德国、日本游学,钻研西方哲学、文学,以熟谙七种外文被世人誉为“天下文章归谢马”。自1906年起寄居杭州,静心批读文澜阁《四库全书》36000余册。但他在杭州向无定居之处,曾隐居古寺陋巷,直到入住蒋庄,方觉怡然自得。他曾这样向朋友描述蒋庄:“临水为楼,轩窗洞豁。南对九曜山,山外玉皇峰顶,丛树蔚然若可接。东界苏堤,槐柳成行。西望三台,南北两高峰环侍。唯北背孤山、宝石山,不见白堤。避喧就寂,差可栖迟。南湖一曲荷叶,天天若在。庭沼俯槛,游鱼可数。今日湖上园亭寥落,此为胜处矣。”

  纪念馆的门廊内大门正上方悬有由沙孟海题写的牌匾“马一浮纪念馆”,沉雄顿挫,引人遐想。因为就在这廊檐下,陈毅曾专程来这里拜访马一浮,留下了一段“马门立雨”的佳话。1952年春天,时任上海市市长的陈毅轻车便服,前来拜访,当时马一浮正在休息,家人也不识来者是谁,如实相告,并请客人稍候后再去通报。陈毅忙称不必惊动,遂转身在花港公园转了一圈后再等。此时天空下起雨来,家人请客人进屋稍待。陈毅却言:“未得主诺,不便遽入。”遂在檐下等候。马一浮起床后,知道有客人等候并淋雨,连声致歉。此后宾主言谈契合,言及玄学、禅学、宋明理学和诗词等,陈毅尽欢而去。

  马一浮纪念馆陈列的多件诗文书信手稿,是不可多得的书法艺术珍品。他的书法隶书从《石门颂》入手,行书立足大王《圣教序》并参以索靖等人的章草,受沈寐叟书法启发,走碑帖兼容的道路。与沈寐叟的以拙取巧不同,马一浮则大巧若拙,马一浮对此曾这样说过:“人谓余书脱胎寐叟,甚或有之,无讳之必要,然说者实不知寐叟之来踪去迹,自更无从知余书有未到寐叟,甚或与之截然相反处?”马氏书法信手写来,妙手偶得,草行相杂,幽雅峻拔,较之沈氏书法的翻转盘旋,生拙厚重,确有“截然相反处”。

  西泠桥畔的黄宾虹青铜塑像

  “江山也要文人捧,堤柳而今尚姓苏”。郁达夫的这两句诗真是说得太好了。杭州如若没有了苏东坡,没有了白居易,没有了柳永,没有了林靖和,没有了岳飞,没有了秋瑾……那么她还有现在这般魅力吗?

  但是他们毕竟距我们有些久远了,文化是需要积累的,文化是需要更新的,于是在西泠桥通往苏堤的一条小径上,便有了黄宾虹的全身青铜塑像。

  黄宾虹先生是我所景仰的书画大师。十多年前我出差到南方,刚到汕头,见一家小书店中有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和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合出的《黄宾虹画集》,便欲买下。同事们劝说行程还长,将不堪重负,但我一意孤行,竟毫不犹豫地买下,结果这厚厚的一册书本添加在我的行囊中,随我“上天入地”,碾转厦门、广州、珠海、深圳等地,一时被同事传为笑谈。还有一次在黄宾虹的老家安徽歙县潭渡村,本欲拜谒先生故居,终因暮霭四合,未能如愿。前些年上杭州,好像坐在车上,蓦然回首,看到有黄宾虹先生故居的字样,终因人多不便,失之交臂。

  凭着印象,我终于在西湖北岸的栖霞岭下找到了“黄宾虹纪念室”,又是空寂无人,甚至连管理员都未曾见到。庭院中是一尊老先生的石像,掩映在枫树、五针松和稀疏的翠竹之间,神态滑稽,失之浅薄,与照片中慈祥庄严的面容格格不入。于是便匆匆瞻仰了一下他的书房和纪念室而怅然离去。

  较之于黄宾虹纪念室的石刻雕像,坐落在西泠桥与苏堤之间步行道上的黄宾虹青铜塑像则神形兼备,这不仅仅是因为质地。我想黄宾虹的塑像是配得上青铜质地的。黄宾虹书画得益于古籀金文。古文字的斑驳离陆成就了黄宾虹书法掷地有声的凝重线条和浑厚雄莽的绘画风格,他以画法入书法,以书法入画法,推陈出新,自成一家,是一位开宗立派的书画大师。

  黄宾虹祖籍安徽歙县,生于浙江金华,卒于杭州。他的大部分时光是在金华、歙县、上海、北京度过的,直到1948年杭州国立艺术专科学校聘请他为教授时他才从北京动身到杭州,那时先生已是83岁高龄了,但他身心尤健。抵杭后友人在西湖刘庄设宴欢迎,黄宾虹酒后则舍舟徒步回寓,“同行者追随不及”。从83岁来杭,到90岁逝世,黄宾虹在杭州度过了他最后的七年时光。

  “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是一切艺术创作的不二法门。所以黄宾虹一生喜游历,“北至齐鲁燕赵,南至闽粤香岛,西至川蜀,中至荆楚以及江浙之天台、雁荡、白鹤、九华、虞山、天目等诸名胜,无不踏遍其足迹。曾八上黄岳,犹感未能厌足,年近九十,定居西子湖畔,仍不时登栖霞,上葛岭,以勾画稿,步履轻健,毕生所得画稿不下万纸。”(潘天寿:《黄宾虹先生简介》)悉心体会大自然之精神。黄宾虹的青铜塑像以其面对西湖山水写生为造型,一手握笔,一手拿画稿,传神地定格了先生的笔墨生涯,令人肃然起敬!

  我在黄宾虹塑像前流连徘徊,身边游人如织。不时有操着各地口音的游客在塑像前停下来东张西望,对这个兀然站立在这里的老头心存好奇,想探个究竟。好在旁边有一块大理石上刻着先生的生平事迹,“哦一个画家”!于是便摆着各种姿势上前拍照,有的捋着他的胡须,有的倚着他的肩膀,有的挽着他的脖子,更有甚者,有两个小青年甚至将他作为拳击的靶子摆出了很“酷”的造型……面对如此场景,我选择了匆匆离开。

  这条短短的小径,贯穿着好几个著名的景点,西泠桥畔,是钱塘名妓苏小小墓,再过来是家喻户晓的景阳岗打虎英雄武松的墓园,据说是新近修复的,接着便是书画大师黄宾虹的塑像,然后再过去就到了著名的苏堤。塑像景点的设计者也许出于美好的愿望:让这个毕生致力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开拓者和守候者与青楼女子、打虎英雄一道共享时誉,走进寻常百姓。但是弄巧成拙,使对中国传统文化尤存敬畏之心的人心生不快,也使九泉之下的黄宾虹先生尴尬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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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术报 随笔 00035 江山也要文人捧 诸培弘 2009-6-27 48256DEA008181F5482575DD0009A9B9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