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制博士弟子员以甲乙定科颁职，其不能通经达用而专事于书者，胥除以书吏仆夫之役。而古来书家之著声誉烜巍史，亦未尝有专事于此者。何耶？盖书之为艺，通乎性情，达于清机，非夫专执一技止乎一端为能尽也。苟不相将资长，则必蹙于寸隅，画于中途，乌在其为见道达人之具哉！而既得以他事相长，浸润积渐，精气脩能，莳而养之，充实成美，有孟子之浩然不弱，一旦弥纶浩荡，光辉而化，弸乎中，彪于外，则莫不中节而谐，《传》之所谓“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时措之宜”，固不可恒而见也。以故全节烈之业而有鲁公之书，登超然之台始成坡仙之志，岂偶然哉！余谓一峰之于书，亦犹是焉。

　　一峰之言曰：少嗜书，尝从乡闾宿老问书之道，抃然而喜，怢焉而忘，游思寤寐，亦可谓情之深矣。长既服事师戎，率违初志，遂不得专事书道，嘻可恨矣！

　　余闻之言，又抚其书，窃谓一峰之不得专事书道者，匪特未为憾，适足为其幸也。盖以一峰之天纵异魄，苟昕夕事乎点画之间，殚精竭虑，蕞蕞为得，有万一之幸，而洊其方隅之功，固已甚矣，况乃有如此而不可得乎！今也者占疆场之勋，奋鹰扬之武，致禽祀惣，有川原百丈之气，弥纶胷臆，发之灏溔，以应乎三代鼎铭浑朴之气，如合符契，加之平昔寝馈检讨，则其所至，视彼占哔小儒硁硁一得者，何啻霄壤耶！今一峰之书也，藻雪其精神，金石其体皃，其微如承蜩，其得如忘筌，其熟如奏刀，其俊如破的，信乎能好之而成之者也。而一峰为人有巾纶之雅，又或得之书道之相长。以此观之，讵非一峰之幸哉！

　　昔班仲升弃佣书之役而争膏身于夷狄之域，论者以为政平用文，豪杰之士，历龙沙而策勋业，有以壮之。苟仲升既奏肤工而反操旧为，则其所书视曩者所就为何如，今虽不得见，然犹可坐而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