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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36版:评论

再证“竵”

  有一个时期喜好写考证文章,感觉到能有一点“发前人之未发”是一种乐趣,于是写了《“蜾扁”正误》、《卫觊卫恒生卒年考》、《“书法”之称起于何时》等补苴罅漏的小文章。刊发于1990年9月12日《书法导报》上的《“蜾扁”正误》就是其中的一篇。该文的中心内容便是通过排比典籍中所记述,指出相当长的一个时期以来书学中习称的“■匾”、“蜾扁”书应是“竵匾”在传抄刊印中出现的讹误。“竵”即今“歪”字,“■”即“蜾”字,二字形、音、义皆不同,皆不相通假。这一类考证文章大都较生僻,并非书坛热点问题,学术性虽强而可读性差,非真关心学问的人,一般不予注意,故你考证你的,书坛一仍其旧,研究成果在当代学术中衔接不起来,比如我早在十五、六年前就在《中国书画报》上发表了关于西晋卫觊、卫恒生卒年的考证文章,但当下一些有关文章仍将他们的生卒年付之阙如。

  近几年,随着书法教育的普及,尤其是大专专业人材的逐年增加,书学研究日益向深广拓展,一些较为生僻的课题也开始有人关注,比如关于“蜾扁”与“竵扁”的问题,2007年8月18日《美术报》发表了衡正安先生《是“竵扁体”而不是“蜾扁体”——兼论陆维钊的“蜾扁体”》,2007年9月1日《美术报》发表了记者蔡树农的专访文章《章祖安纠“竵”》,2009年6月13日《美术报》又发表了章祖安先生的长文《陆维钊的蜾扁书——兼及蜾扁书的名称考辨》。以上文章均力求从有关典籍史料中来求证“竵”与“■”的孰是孰非、孰正孰误,长篇大论,着力皆深。章祖安先生为书坛耆宿,衡正安先生为理论新锐,一老一少,正说明今日书坛的书学研究队伍涵盖既广且后继有人,书学理论的学术色彩愈加明晰。在书法报刊尽是嚼剩饭的“科普”文章占满版面的状况下,有点有学术深度的争鸣文章,正是学术日渐繁盛的表现。

  我学识有限,又偏寓晋中小城,见闻不广,资料匮乏、故章、衡二位所见到的一些古籍版本我无从得见,在本文中,除了我在《“蜾扁”正误》一文中引用的史料外,再拣出章、衡二位在论辩中尚未注意到的有关材料,来进一步论证我二十年前所论断的“■扁”为“竵扁”之讹无误。

  宋·楼钥(1137-1213)存世墨迹行书《题徐铉篆书帖》:“旧见岸老笔谈,载骑省竵匾之说……”(见附图。载光明日报出版社彩图版《中国书法全集》卷三,2002年11月出版。)“竵匾”二字清晰无误,出自名学者、名书家之手,确然可靠,远胜于诸种书籍刻本。楼钥此跋作于南宋绍熙元年(1190)清明,是目前可以见到的有关徐铉“竵匾”书之称名的较早墨迹,距徐铉(916-991)下世二百年。足以证沈括《梦溪笔谈》所记徐铉“尝自谓吾晚年始得竵匾之法”信而无误。

  章祖安先生的文章中曾将杨慎在《升庵全集》中有关“蜾匾篆法”条的原文录出,字皆作“蜾”。但是清人王士祯选、闻人倓笺注的《古诗笺》中,引自杨慎《丹铅杂录》的同一段文字,字皆作“竵”。《古诗笺》卷十五元人吴莱《观秦丞相斯邹峄山刻石墨本碑》:“阳冰石经欲■乳,楚金竵匾犹躇蹈。”笺:“……《宋史》:徐铉弟锴,字楚金,《欧阳修集》:铉与弟锴皆能八分小篆,在江南以文翰知名。《丹铅录》:崔融禹碑赞云:神圣夏禹,岣嵝纪德,龙画傍分,竵书匾刻。盖神禹变伏羲龙画而为妇形也。其后,唐徐季海、江南徐楚金辈用之于小篆,号竵扁法。”(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5月出版)此笺所引杨慎文中“竵”字数出而一致,当不至有讹。据《辞源》、《中华大字典》、《汉语大字典》等工具书,可知“竵”有二读,旧读hua花,今读wāi歪,佳韵。“■”同“蜾”,哿韵,“哿”在韵部中读上声,音gē或kē。“■”在《集韵》上声下“哿第三十三”,注明“贾我切,与果通”。“竵”在平声二“佳第十三”,注明居膎切,与皆通。二字形、音、义皆不相通。

  以上所举,或有助于人们对这一问题的认识,也有助于章祖安先生与衡正安先生在深入讨论这一问题时作参考。章祖安先生说:“对于如此浅显的问题,他们(指古代学者)也实在觉得无辨正之必要”云云,在今天有条件的情况下,当然还是辨正清楚更好些,作为学者,不应该要学术向世俗习惯低头,为了求真,必要的考证还是应该作的,就像章祖安先生,翻阅了那么多资料,作了那么多排比推论,写出那么长的文章来辨正两个字,是学者应有的学风。


美术报 评论 00036 再证“竵” □李庶民 2009-09-12 48256DEA008181F5482576240010FF5A 2 2009年09月12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