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魄超然 神彩射人
评徐锡澄的草书创作
□姜寿田
草书为中国书法写意之尤,是中国书法的冠冕。在书法史上,草书一向占有崇高的地位,草书大家被推为草圣,唐代张旭狂草与吴道子绘画,裴旻舞剑被称为三绝。旭、素作为唐代狂草开宗作祖者,更是流风所及,为万世景仰,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草书化裁万物、裁成一相的高度的抽象性,使草书无论在审美意境上还是笔墨技巧表现上都具有极高的难度。这只要看看怀素的《自叙帖》、张旭的《断碑〈千字文〉》,便可知道了。那是一种揭天掀地的宇宙意识的强烈表现,是一种人与宇宙自然合一的绝唱。真正意义上的草书家,无疑具有超人的表现力,求不可遇的神力。韩玉涛评王铎狂草,便称其是体现了突破中庸隔离层的魔鬼美学。因而,狂草非大才具不可为、不敢为。在书法史上,向有旭素已云矣、草圣秘难传的说法。事实确是如此,唐代张旭、怀素之后,草书大家代不一人,而能得旭、素狂草气象者,已不复有者。
徐锡澄出生于常州,这里是清代经文经学的中心,可谓人文荟萃之地,而唐代一代狂草大师的故地苏州,距常州也非常近,处于吴门文化圈。苏州不仅诞生老祖宗草圣张旭,明代吴门书派中的狂草大师祝枝山也诞生于斯。因而苏州的狂草传统可谓源远流长。受地域书法文化环境的影响,徐锡澄心仪狂草便变得可以理解了。按照一般性理解,南方人温润儒雅,心性恬静,似不适于作狂草。但书法史上的狂草大师却很多皆为南方人。事实上,南方人也有金刚努目式硬气的一面。徐锡澄虽长期居于领导岗位,但为人恬淡低调,不过表现在草书创作上却豪荡感激,神彩射人。在他的草书创作中显然存有一种盛唐狂草情结,他追性情、追神彩、追气势、不拘成法,气势夭矫,而才调自见。他心仪张怀瓘所倡导的草书美学主张:“惟观神彩、不见字形。”精魄超然,超鸿濛、混希夷。这是一种写意之美与大象之境。草书在审美本质上所体现出的是典型的浪漫主义精神,它的超越性赋予书法家主体以自由审美的价值追寻。
徐锡澄在观念上虽极力强调草书的性情与激情,但表现在草书实践上,却以领略古法为前提。中国书协副主席言恭达曾在一篇评论文章中,论到徐锡澄书法由名人书法到书法名人的转变,这种转变便以对传统书法的沉潜为底蕴。徐锡澄对书法传统始终抱有一种敬畏之心,这表现在他四十余年的不懈临古探索与求解中。他的草书奠基于二王,于《兰亭》、《圣教》、《书谱》皆有深入的研悟,而对唐宋及明代狂草一脉——怀素、黄山谷、祝枝山、王铎也真积力久,别有会心。正是对唐宋明草书精神的融会,成就了他大气磅礴的草书气象。对二王的深入研悟则使他的草书虽汪洋恣肆而不离古法。早在20世纪70年代,徐锡澄在南京工作期间,曾有幸得识林散之先生。林散之对他的书法曾给予如许评价:“气味风格不俗,因学《兰亭》,所以未入魔道。”可见徐锡澄于二王体悟之早之深。
徐锡澄对草书有着深入的理解,这使他能够从性情与古法二个方面来综合地把握草书。草书的上乘境界离不开性情与激情的表现,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激情的无理性施放。它的表现始终要受到“古法”的理性控制。没有古法的支撑,草书便会成为如孙过庭所批评的那样“任笔为体,聚墨成形”的低级游戏笔墨。
徐锡澄草书高迈旷达,神采卓奕,有一种凛凛气骨。具体到笔法上,其草书近几年又有了由润劲到苍秀的变化。它对枯笔的强化显然有着来自林散之草书的影响,而他对长卷和巨型草书的审美追寻与探索则表明盛唐狂草气象始终构成他草书的情结与心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