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作家做朋友
李鸿照(陕西 西安)
博闻强记,嗜书如命;古今中外,无所不读。在我接触的有限的同辈人中,健畅兄是读书最多、追究最深的一个。健畅兄是作家,出版有文集《净土树》,还是张中行先生题的签。也时常有文章在报刊发表。健畅兄是朋友,是那种有事可以交心相依托的朋友。至于作家韩健畅,读者通过读他的书自可领略其文章的严谨、周密及论述的神采。在这里,我只谈一个读书人、做朋友的健畅兄。
十年前,在陈子林老师家里,电视台在为老师作节目。一个戴着高倍近视眼镜的清瘦书生,一边与子林老师攀谈,一边在快笔疾书他的文案,除了子林老师他好像谁也没看见,专注之致由此可见。这就是我最初见到的韩健畅兄。
说来也奇怪,健畅兄我们既非同窗,也不同行,更不是一个单位的同事。可是自那次在子林老师家见过之后,你来我往竟成了生活中不可缺少的朋友。十年过来,交往之频繁、话题之广泛、谈心之透彻都可谓益友之最,并且深深地感受到了:画家有个读书人做朋友可是真好。他就像字典、辞书、先贤话语检索中心一样随问随答。有不明白的字词,打个电话过去他会引经据典给你讲得清清楚楚。有不准确、不知出处的古代诗文章句,再打个电话过去他不仅会立刻告诉你那句诗、那段文出自哪本书,是谁的话语,还会说出有哪几个版本好用,说不定第二天就拿了几本相关的书放在了你的面前。这是与读书人交友的第一个好处。其次,自己题画也经常要写一些句子,可是拿不准,心中没底怎么办?就先写出来交给作家朋友把把关,有时着急,就打成手机信息发过去讨教一番,减少了许多出错丢人的尴尬,还多出了许多唱和的佳句。下来这第三个好处对画家来说是既快乐又自豪,后面还潜伏着麻烦。要出一本画册,不能只印画,前面怎么也得有一篇序文,要序文自然是劳作家朋友辛苦,天经地义。捞个方便还赚得他一篇序文,自然心中喜滋滋的,扬言:有个作家做朋友嘛用文章当然就方便。这令许多画家朋友羡慕。
健畅兄是个爱书的读书人。书拿在他手上的感觉与一般人不一样。他时常是双手捧抚着书本,显得是那么温润、贴切,是用心在呵护的神情和动作。读书时会显得贪婪,他那近视的眼睛有吃掉图书的劲头,读得专注。经过他手的书,不管是借阅的,还是自己藏的,全都包了书皮,用的是办公室报废的牛皮纸信封,亲手一本一本地包,完了再写上书名、作者、出版社。码在书架上,或堆在书桌上,一摞摞像穿了盔甲的兵马俑,甚是整齐好看。对书的用心抚慰也由此可见。
健畅兄是个爱憎分明的性情中人:好交往,也非常难对付。好交往,是其坦率、真诚、豪爽,有秦人气度。只要你进取向善,不做坏事,他一定是两肋插刀、可掏心窝子的好友。但如果相反,对有些人,他可是绝不应付,绝不给面子。一起出游,他是顶好的游伴。总是兴致勃勃如同儿童,对自然人文都充满着探究的兴趣。对山川游鱼、闲花野草、昆虫飞禽等等的关注程度不次于我这个以花鸟为题材作画的画家;对人文遗迹更是欣赏赞叹、琢磨笔记。为国盛文昌而歌,为国衰民难而哀。如此的性情成就了他前些年《净土树》中的那一大批如《涝水》、《静峪》、《二泉映月》等等行文优美、情真意切的散文。
健畅兄是个执拗的读书人,用时下的话说是个叫劲较真的人。读的书多,家里买的书也多。健畅兄的家犹如书店的库房,墙上、架上、桌上、地上到处是书。新书、旧书、古书、报刊、杂志,只要是他觉着有用的几乎全部搬回了家。读书、买书、写作可以说是他的全部生活。执拗的健畅兄做人叫劲,读书更是叫劲,经史典籍、笔记小说、诗词杂剧、文坛旧闻、游侠名将无所不读,读得越多越叫劲。别人都知道的,他要将其搞清楚;别人不清楚的或是弄错的,他要引经据典将之弄明白,他想使中华文明长河中任何星星点点智慧的痕迹都不被埋没,都大放异彩。故而,也不记得从何时起,他放下了那些山川秀美、突显灵性的抒情散文而作起了辛苦费力的学术考据文章。他写完一篇就拿来让你看,说是让你提意见,其实我这等只能画两笔画的业余读者能提出什么意见呢,只不过是让你分享他写完每一篇稿子的欣喜和快乐罢了。就如同我们在远风园中,我每画完一幅画,把他从隔壁叫过来观看一样——不曾想几年下来只要与西安有关的文字他竟写了十多万。
这不,要出一本集子了,可喜可贺,为健畅兄高兴。可是他突发奇想与我叫上了劲,非要我这个不读书只画画的人给他写几句话。当时我在山中画画,他电话里说起此事,没等他说完,我就打住了他的话茬,不仅坚辞,而且吓坏了我。我说画家出画册,作家在前写篇文那可谓锦上添花,顺理成章。你作家出文集要画家写东西那叫佛头著粪,丢人现眼——绝对不行!隔日再来电话,陈述一、二、三理由,非你写不可,还是不接他的话茬。干不了。他也不急,多过几天再与你谈此事,只说书稿已交出版社,就等你的文,还说你先不着急,考虑考虑,嫌写长费事短也行,三、五百字即可。还是没答应。接下来,很长时间他倒是不催你了,但是他也不理你,偶尔电话也不提此事。这下我心慌了,该不是得罪了朋友?再有电话时忍不住问一下:“书怎么样?”他很简单地说:“不急,等你的东西。”看看,他就是这样一个叫劲的哥儿们。这时才想:作家的文章也不是那么好赚的。当初的快乐成了眼下加倍的苦难,因为他要赚的不是你熟练的画,而是你陌生的文。唉,怎么办?不能为此误了健畅兄出书的好事,更不愿为此丢了健畅兄这个好朋友,硬着头皮瞎扯吧,反正丢人有他自己做伴呢。
回想一下,既不同学,也不同事,我们成为朋友的纽带是对中国古代经典文化的共同热爱。他喜欢中国的文,我喜欢中国古代的画。而中国的画是以文化为依托,中国的文在中国的画上又会尽显光彩。而我们在共同的志向上走到了一起,成了朋友。感谢中国的先贤给了我们精神的寄托。
为健畅兄写文,我深知是自不量力。相比健畅兄读书、作文,我对于写字、画画实在是用力不够。向健畅兄学习吧。
二○○九年八月辋川远风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