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斯琴随笔两则
一个人的戏台
去冬今春,我一直在忙碌中,因为要筹办个人书画作品展。
其实,从我年少初学书画时就想,将来办一次个人书画展,请各地的朋友来看我的作品。
可后来我发现,想办出真正有品位的个展很难。我为此努力了三十年。三十年,对于一个从事传统书画的人来说,只是刚刚入门。
而办个展,准备作品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工作。选地点、选展馆也只是一个前奏。待场地确定在省博物馆之后,先定展出时间。时节太早,天寒地冻,不适宜。时节太迟,烈日炎炎,也不适宜。要选春暖花开时节,万物欣欣向荣,花儿红柳条绿,触目皆芳菲,这样的时光办个展最好!
这么想着,便将时间定在了3月底。不过潜在的理由是:3月初,全国人大、政协开会,请省里的领导剪彩有难度。而4月初,人们忙于清明扫墓,请各地的朋友到场也有难度。综合来看,3月底最适宜。江南的气温大约在摄氏15度左右,我本人可以着裙装了,这样也更添一分美好。
展览时间一确定,接下来,便是我的日程安排了。什么时间之前,作品必须装裱好。什么时间之前,作品集必须印出来。什么时间之前,必须确定到场的领导和来宾。有外省来的朋友,要落实行程,安排食宿。既要联系车辆去机场、车站接送,又要精心安排他们的闲暇娱乐。还有开幕式的领导站位,主席台前的花蓝摆放。小到嘉宾的胸花数量,大到所有作品装框后的运输……千头万绪。
而我一个书斋中人,又长期住在南京,对合肥的地理环境、领导层都很陌生。有些个瞬间,我奔走在合肥的大街上,心底猛然会有一种要落泪的无助。蓦然回首,真想放弃。还好,毕竟有一群好朋友,还有一些热爱书法艺术的省级领导,他们知道我书生气重,不善逢迎。也都鼎力相助,联系各个层面的人,前后关照。
如此一来,我白天一一落实这些事务,晚上便校对书稿,以及依据展厅的空间状况,逐一安排作品的摆放位置。连同小小的展标,作品集的用纸,页码的位置,都要考究。
其实,作品的排序是一种品位,不能过于集中,也不能太散。要微风轻拂,又要春风荡漾。而恰到好处,很难。
在编排的过程里,我是自己的观众。隔着些心灵距离来审视自己的作品,从我更从别人的角度来看这一切。既要清风朗月,也要一点风满楼。既要茶之淡,也要酒之醇。要让不一样的观众,到了这儿都能找到各自心仪的内容。这显然有难度,而有难度才有努力的意义!
编排之中,难免要增加作品。需要尺幅大的,线条苍凉些的。而我一惯的风格是清新雅逸,以小品见长。于是,抛开既往,大胆落墨。作了几幅丈二的作品,有草书也有大山大水。有压力,才有爆发力。上苍厚爱,居然也能完整的刚好。
一切于精心中显得精致,万事于从容间显出淡定。天道酬勤!展览如期举行,亦如我期待的那样完满,是一次高规格、高品质的个展。
这会儿,我回望之前忙碌的时光,心底浅浅地漾出些许感慨: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而成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做完这次个展,展品全部捐给了我的家乡,芜湖市博物馆。我的世界又一次归零了。新的起点就在脚下,我还有下一个三十年,甚至再下一个三十年。
我知道,所有的朋友都将继续分享我的快乐,而我,也将一路歌着,以笔墨、以色彩、以文字吟我感恩的情怀。
案头细节
从前,我们穷的时候,母亲总说:衣服不怕旧,只要洗的干净。破一点也不要紧,只要补丁打的整齐。
母亲未读过书,但她的许多观点却定格了我的审美取向,朴素、纯净、心存美好!
年少时,母亲在灶台上炒菜,我便坐在灶堂口推柴草,母亲告诫我,一定要时时将灶堂门口多余的柴草扫开,否则火会顺着柴草烧出来,那我们很快就没有安身的家了。这大约是我最早接受的关于细节危及全局的教育。
那会儿,江南的农村,夏季最为繁忙,割稻子、插秧,没歇息的时候。但母亲总设法每天去池塘里清洗全家人的衣服。如此一来,我们总能换上散发着阳光味的夏装。这让我的童年,虽然辛劳,却远离了汗臭,远离了泥腥。
很多年之后,我成了职业书画家。而无论写到多晚,我一定会将毛笔洗净,整齐地放在案头,笔洗中一定换上清水。白天取出来的书一定放回书橱,多余的纸一定放回储藏间,盖过的印章,也一定将印泥擦净,放回盒子里。
就是说,每天早晨醒来,第一眼看到的画室一定是清爽、整洁的。这样,我每日再握笔时,心清气朗,就像年少时迎着晨光,曳我裙裳。
从前,大人们教育孩子,会说:“爱惜衣,有衣穿。爱惜钱,有钱花。”放到今天,物质已极其充裕,此话未必有价值,但其道理仍在。
惜时的人,生命会更有价值。惜爱的人,会得到更真的爱。
常常有朋友来家里小坐,他们总惊讶我的画室,永远看起来一尘不染。其实,每天将画室里整理清净,不过是二十分钟的事。可如果任其堆积,很快就会失去整理的信心。
我曾见过许多书画家,毛笔从未洗净,印章永远被厚厚的印泥包住。这显然影响锋尖的使转,也影响到印文的线质。不拘小节,是一种性格,但没有细节,也就永远失去了精致。
谈到画案,除了笔墨纸砚,还要有几盆小小的绿色植物。一来可以养眼,二来可以舒心。若是花卉类,还可以信笔写生。花木是通性灵的,你爱她,她便会将最美的一面展现给你看。我常常在阅读花草时,有了创作的灵感,有了被同化的清芬,也有了爱与被爱的感动。
心里有景,下笔才生动。眼里无碍,才能看的更远。心清了,人才会清。案头净了,作品会更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