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文湖州答客之疑谓：“予之所好者道也，放乎竹矣。”夫道与竹何似，而可为放之者乎？盖道本于两间，生意弥漫，流为万化，格而为法，是故成于技艺者未有不据物态之真，循法理之备以还乎道之生也。写竹之艺，自道子以降，孙位、张立名迹不存，而法独备于湖州，杲日腾空，黄钟振雅，岂特为艺圃之驰心，亦求道之征也。然则必有此好道乐道者乃可以出入乎法，持此求道之心，以临视法与生者，则宜乎其放之也矣，余友楼君小农若夫人也！

　　小农性肤敏，磊落亢爽，振奇不俗，发言陈事无所迁避，知者莫不乐与游也。贸迁之余，独栖心于绘事，处十数年如一日，寤寐寝馈，曾不是休。而写竹又特其专致力者，自谓赵魏公、李蓟公最得湖州道法之要，一脉真诠，舍此奚适？循循墨守，不肯稍逾。专力既久，心悟矩矱之中，而出入变化，又未尝以己意为弃取也，信乎其笃守之功为不可及焉！比岁买宅东阳，三径之途，周莳竹花，风雨琅玕，饮食偃息乎其间，以观其变，所谓视听漠然，无概于心也，而彼猗猗之态、肃肃之节莫不镂诸心腹，成于胸次。当其振洒绡缯，形之毫端，足使《诗》之淇水、《骚》之江干如见目前，则又求道生于自然之效也。

　　今小农之竹也，布局则有浅深向背之别，补地则有泉石荊杞之化，点景则有烟云风露之殊，意在法中，态生自然。便娟绿筱，葳蕤新簜，斯干秩秩，如苞栩栩，使风雨夜阑，向楮而生，诚所谓以求道之心驭乎法与生者，小农茍能持此心以益进，则异日臻古人之心与境，可不待言也。

　　曩张长史不治他事，草书独能入神。山谷以为“心能不牵于外物，则其天守全”，万物森然林列，一镜可以蔽之，故人谓小农才专，余独谓其才备，岂亦以其能守全者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