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报 数字报纸


00038版:展事

“童”言无忌 金针度人

——童中焘《中国画画什么?》读后

  在出版物泛滥, “著作等身”比比皆是的当今之世,一本20余万字的文集,要引起学术界的关注,倘若没有媒体的炒作,大约几无可能。可以预测,中国美术学院教授童中焘先生的新作《中国画画什么?》,大概也难以避免这种微波细澜的命运。但于我个人的阅读体会而言,虽然收入该文集的大多数文章,之前都已经发表并拜读过,有的文章还不止诵读过一遍,但阅读文集的样稿时,我依然有着常读常新的新鲜感与莫名的亢奋,而且多少有些难以自抑。

  童中焘老师是我最为崇敬的艺术家之一,对其的尊敬,首先自然出于其中国画实践所达到的高度,其次出于对其理论修为的景仰。私以为童老师积淀深厚,勤学善思,是当今中国画坛为数不多可能成为大器的长者。审视当今中国画坛,画家数量若过江之鲫,车载斗量,但真正德艺双馨、艺理兼通者有几何?多的是浅尝辄止却自以为是,文理不通却处处卖弄的无知之徒。画人说画,本属中国传统文化境域中的必然现象。考之古代画史,特别是绘画完全成熟的宋元起在绘画史上产生重要影响的绘画理论,几近全部出于画家之手,而大画家无画论传世者亦微乎其微。通常情况下,有成就的大画家与有创建的理论家合为一身。如顾恺之、宗炳、王微、王维、张璪、荆浩、郭熙、苏轼、米芾、赵孟頫、钱选,黄公望、沈周、文徵明、唐寅、董其昌、石涛、恽寿平、邹一桂、郑燮等等,莫不游走于绘画创作与理论建树之间,知行如一,相得益彰。他们的艺术创作因了理念的正确、思想的支撑,从而超越时代的高度;他们的理论由于实践的感悟而避免了隔靴搔痒、玄思空想。直至现代,黄宾虹、潘天寿、傅抱石、张大千等概莫例外。考之书法史、篆刻史等,亦莫不如是。遗憾的是,20世纪以来,由于西方绘画教学体系的全面引入,画家、理论家逐渐分析为两个截然不同的角色。于是乎,艺术家沦落为“少文化”乃至于“没文化”的代表,理论家演变为“不懂画”的代词,成为鲁迅所不希望子女成为的“空头理论家”。殊不知创作与理论研究本是同根共生的关系,合则两宜,离则两伤。 “其为人也无文,虽有晓画者寡矣”。如何重拾中国古代“画人说画”的优秀传统,将是中国画界未来数十年的重任。

  在当今中国画坛,艺理兼通的童中焘老师属于为数不多的“异数”。遗憾的是,当不应该成为了习以为常、司空见惯时,这种本不应该出现的“异数”,自然就变为自然而然。童老师对学理的重视,或许来自于家传,也来自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美院良好的学术氛围,几十年来,他都视读书、画画为自己艺术成长的双翼。退休后,童老师摒弃繁华闹市,隐居杭城滨江,静心读书、专注绘事,深居简出,很少出现在热闹场所。他如同中国美院前辈潘天寿、陆俨少们所倡导的那样:四分读书,三分书法,三分画画”,精心于学问间之道、不慕名利、生性耿直的他极少参加画展开幕式、座谈会之类的活动,倘若他出现在展厅,则必不作无谓之奉承语,而是“童”言无忌、直言不讳地提出见解,指出问题。知之者,以之为幸,视为严师铮友。但那些借画展沽名钓誉、别有目的者自然觉得此老背时,像坡公“一肚子不合时宜”,于背后跺脚唾骂。

  忆及壬牛冬初,杭州恒庐美术馆主人席挺军君盛邀卢坤峰、童中焘、吴战垒、吴山明、金鉴才五友高会于此,其后数年间,五友藉此雅舍,品茗论艺,扬扢风雅。而我忝为恒庐讲堂主持,常得随侍五老左右,目濡耳染,受教颇丰。在五老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论辩时,童老师说必直言,论必有据,呈现出君子坦荡荡之风。

  或许是我的孤陋寡闻,30年来,本人经手过的书籍应在万数,带“?”的书名还是首见。中国画的发展历程有千年之久,画什么应是早已解决的问题。为什么童老师还要发问“中国画画什么?”难道向来低调的童老师也要“聊发少年狂”般地以设问的方式吸引读者的眼球? 

  非也,童老师作此问,源于近几十年来,中国画界于理论与创作的双重混乱。一千年前,大文豪苏轼在《题王逸少》诗中直刺:“巅张醉素两秃翁,追逐世好称书工。何曾梦见王与钟,狂自粉饰其盲聋。有如市娼抹青红,妖歌嫚舞眩儿童。”虽然苏轼的诗句矫枉过正,难免有尖刻之嫌,但确实一针见血地抨击了某些追逐世好之徒的行径。当今画坛,好发奇论,喜提异说者,层出不穷,中国画在他们的“学说”里变得支离破碎,似是而非,中国画的核心价值受到了质疑与怀疑。在大是大非面前,童老师“吾道一以贯之”,始终坚持着自己的理念与信念。在20世纪80年代初,他就著文《要研究中国画最根本的艺术规律》,对继承与创新、变与创新等问题提出自己的见解。其后《中国书画用笔四要辨析》、《山水画》、《论中国画的基点与高度——兼谈中西绘画的若干区别》等著述,对中国画建基之思想、笔墨之价值、中西绘画之异同等做了条分缕析。童老师的理论很少能引起今日片面喜新厌旧的“学术界”的关注,更无法引起轩然大波,因为粗粗而视,不过老生常谈尔,而究其实,这些似已了然之问题,恰是关乎中国画在新时期生存与发展之关纽。童老师还撰写了《超豁高雄 警奇古厚——略谈潘天寿绘画思想的学术价值》、《下流不用长劳望 只向悬崖顶上看——略谈黄宾虹实践的普遍意义》等论文,通过对潘天寿、黄宾虹诸师艺术实践的分析阐释,指出中国画在新时期的旺盛生命力与创新之路,并提供了例证。

  不要认为童老师坚持着传统中国画的道统,就是守旧保守之士,其实,童老师对西方艺术理论的了解,今日中国画界可与比肩者并不多见,他认真地研读体悟西方艺术理论,正是在解读中,他更坚定了潘天寿先生提出的中国画高峰意识。他认为中国画可以也应该吸取西方绘画的优秀之处,但其本体必须是中国文化传统自身所具有的,中国画的发展,是渐进式的,改良式的。推诸历史,中国有过太多康梁式的激进,有过“五四”的全盘西化,其结果却事与愿违。前车之鉴,应该是我们避免覆辙的航标。

  吾爱真理。童老师为人平和谦让,但涉及学术,他直言抗争,去浊扬清,并不因为对方的年辈身份而顾忌。与吴冠中先生的论争,曾使得童老师一时间成为了公众人物。作为后辈,特别是在吴冠中先生归道山后,我无意评说两人的观点。但童老师对笔墨问题进行的形而上、形而下等多层次、多角度的评析,使得他撰写的《“笔墨”与“中国水墨画”》、《坚持笔墨表现,为传统“增高阔”》等诸多文章,成为这场关于“笔墨问题”论争中最具有学理性的雄文。

  对于身份的认同,童老师始终认为“我不是美术理论家,只是一个画山水的,喜欢读点书而已”。作为一位学者型画家,童老师注定是孤寂的,在一个喧嚣尘下、唯利是图的浮躁社会,会有多少人认真解读古代的经典,会有多少人沉迷于与古人交流的乐趣,自然也不会有太多的人静下心来细细读童老师的《中国画画什么?》。这是—个游戏机房人头济济而图书阅览室门可罗雀的“读图时代”,习惯于快餐式阅读的年轻学子还有多少拥有阅读的热情?我不敢期许印数一二千册的《中国画画什么?》会在学术界引起多大的震动,但以我个人的阅读经验,有一点是可以相信的,只要你认真捧读了《中国画画什么?》,你一定会庆幸自己付出的时光。  

  至于“中国画画什么?”童老师在书中有着自己的见解,不需我在此饶舌。作为“铜(童)粉”我只是将自己对童老师不及万一的肤浅感受写出来,并乐于向读者诸君推荐童中焘老师的这部收录26篇论文、300页的“小书”。

  庚寅秋仲于台风“鲇鱼”影响杭城时


美术报 展事 00038 “童”言无忌 金针度人 2010-10-30 nw.D1000FFN_20101030_9-00038 2 2010年10月30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