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芭卡诺薇兹和她的《阿戈拉》
■陕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 杜蜀秦
阿芭卡诺薇兹和她的《阿戈拉》
■陕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 杜蜀秦
在美国芝加哥大公园的南端,矗立着一群看起来与周边环境极不协调的无头无手的人体群雕塑,也有人把它叫做装置艺术。这就是波兰雕塑家玛格达琳娜·阿芭卡诺薇兹经过三年多卓有成效的劳动,才创作并装置完成的作品——《阿戈拉》。
“阿戈拉”一词来自古希腊语,为“人民大会”、“会场”或“市场”之意。对此雕塑家还专门作了解释,说:“阿戈拉不是市场,而是集会的场所,公共论坛,是讨论政治、哲学、诗和艺术的地方”,古希腊民主政治的集中体现。群雕由106个高9英尺的铁铸人体组成,为波兰政府出资,代表首都华沙送给姐妹城市芝加哥的礼物,由阿芭卡诺薇兹具体完成,个个无头无手,只有躯壳式的大半截人体,近乎抽象。他们松松散散,朝着不同的方向,呈一脚在前一脚在后的姿势站立着。粗糙的皮肤满是皴褶,甚至无法辨别是肉体的肌理还是衣着的褶纹。加上外表铁锈般的暗红色,放眼看去,既像是烈火的烧伤者,又像是树桩和树桩上苍老的树皮。他们沿公园内靠密歇根大道一侧,呈不规则的队形排列着,与街对面绵延一英里余的高大楼群——密集的居民区产生天然的联系,使人想起古希腊城邦居民在决定城邦大事之前,来阿戈拉集会的情景。粗壮的下肢和宽大的脚板,使整个人体显得十分稳定坚实,具有强烈的纪念性。其中有个别的人体还与队伍拉开一定的距离,这不由会引起人们的猜测……他们是召集人、领导或旁观者?总之每个人都坚定地站在那里,安静、严肃地等待着大会的开始。
整个群雕占地三英亩有余,据说是世界上最大的人体装置。粗看过去,他们在外形上大致相同,是一些无头无手的抽象长方形,但仔细一看,其神态、动势和朝向以及大小都各不相同,甚至连粗糙的皮肤和皮肤上的皴纹也千差万别。由于造型抽象,外形奇特,又都没有脑袋,一时不知是人、是精灵、是鬼怪,还是战火的烧伤者,这曾引起部分芝加哥市民强烈的非议。他们认为这是“恐怖”和“不祥之兆”。人们不禁要问:雕塑家为何要把众多无头无手﹑遍体鳞伤的人体状的东西放置在一个经济、文化高度发达的城市,一个著名而繁忙的旅游胜地中,这是否与置身于美景中的人们应有的心情背道而驰呢?这也正是艺术家的用心之处!作家罗伯特·克莱茵·恩格莱尔也发表评论指出:“这不是自由人民所需要的艺术,而是没有情感的人、疯子和垂死挣扎的自由主义者所需要的东西。”对此,阿芭卡诺薇兹曾多次表示:“我的艺术不是公共空间和花园的装饰品……它会带来信息。”她要借此提醒美国人民,“欧洲与世界各国人民所遭受的痛苦,是战争、动乱和破坏的产物”。她要提醒人们“在人性中还存在着侵略和伤害的能量”。在这方面雕塑家曾有切身的体会,她要告诫人们。
年近八旬的阿芭卡诺薇兹,1930年出生于华沙附近的一个小城镇。法西斯的入侵无情地中断了她童年的学习生活,成为丧失一切人权的亡国奴。全家从此颠沛流离、朝不保夕,多次遭到匪帮的抢劫,过着担惊受怕的屈辱生活。战争的严酷和法西斯兽性的疯狂,在幼年的雕塑家头脑中留下深刻的记忆。
雕塑史上的无头人像(非残躯),首见于罗丹的《行走的人》(1905)。罗丹是一位天才的人体大师。他刻刀下的人体充满着生命的活力,似乎每一个细胞都在呼吸,皮下还有血液在流动,以至有人指责他从活人身上翻制作品。在这里,罗丹之所以没有塑造头部,是要让观众首先注意到他的人体,行进中肌肉的协调运动。不要像平时看一个人那样,眼光首先落到对方的面部和眼睛,而是要落到人体。
阿芭卡诺薇兹也许是出于类似的观点,特意在群雕内留下足够的空间,让观众首先注意到那些“战火烧伤”者的躯体,然后慢步其间,冥思遐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去领悟雕塑家的隐喻,她说:“这是个沉思的空间。走进这些雕塑群,你就成为他们中的一个部分,一个发现者。被砍掉首级的人体,是没有多少回头率的。但它们能迫使你沉思,进入自审。”这不是天灾,也不是天外飞来的横祸,而是人类本身的自残。她在1993年的日记中写道:“人体的组织是与生俱来的,我们脑子的结构都基本相同。但有人易于激动,常常通过爱和恨来相互刺激,在相互摧残中获得新生。”几千年的文明史就是如此。雕塑家还认为,她的作品“不是纪念碑,而是隐喻。”“在这隐喻性的作品中什么人能看到什么,联想到什么,主要靠他个人的生活背景、靠他个人的感受以其生活环境和个人性格而定。”她不愿对自己的作品作过多的解释。可是我们却可以从她的生活阅历中读出许多耐人寻味的东西。在人类倡导和平的今天,战争仍旧不断爆发。战争所带来的悲剧还在一些国家和地区重演。无数没有脑袋的人还在他人的操纵下以上帝的身份强加给别人所谓“民主自由”,数以百万计的人死于非命,而他们自己也未能幸免。艺术家之所以把那些貌似精灵鬼怪的东西置放与安静祥和之地,就是想将作品和周围的环境形成强烈的对比,让人们关注那些被战争所摧残的生命,想通过自己的作品告诫那些好战分子“停止战争!停止霸权!还人类一个和平安宁的生活环境!”由此看来《阿戈拉》在芝加哥的装置,的确具有非比寻常的历史和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