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一个名为“日用即道”的国际漆艺展在中国美术馆举办。来自中国、日本、越南、老挝、缅甸、柬埔寨、法国、西班牙等多个具有深厚漆艺传统国家的艺术家，受邀创作了以“日用即道”为主题的艺术品，对当下工艺美术设计偏重形式美感，忽视其日常实用性的状况进行了思考。

　　实际上，“日用即道”不是一个新鲜的概念。“泰州学派”的领袖人物王艮早在明代就发展了大儒王守仁的“不离日用常行内，直造先天未画前”的观念，进一步提出了“百姓日用即道”的思想，强调儒家之道不是什么‘形而上”的不可触摸之物，而是存于百姓的日常生活之中。这一观念提出之后得到了新兴市民阶层和文人士大夫的认同，在各个领域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尤其是晚明文人的消费文化。属于消费文化之列的传统工艺美术的重心从此由宫廷走入了民间，与大众日常生活的联系紧密起来，作为“礼”的载体的工艺美术逐渐转向了对百姓“日用”的关注。

　　在今天重提“日用即道”，却有另一番意义。漆艺作为我国传统工艺美术的一个重要分支，在今天，漆艺虽然受到一系列诸如制作环境严格、制作工序繁复、制作原料对生理有伤害等现实问题的影响，但根本上由于生活方式的改变和消费环境的影响，已经渐渐淡出人们的日常生活，而蜕变为美术院校的一门专业和部分钟情者涉及的领域。而专业院校的教学偏重的是“艺术形式”的创造，关于漆艺作品在使用中，一些属于“经验”范畴的技艺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重拾百姓生活中工艺品的使用，作为艺术家创作的源泉，还体现了对设计艺术是否远离“过度”回到一些根本点上来的思考。不独“漆艺”一门，其他的传统工艺在美术院校的境遇也有类似。陶艺的器皿制作也是被“概念化”、“展览化”，却不注重实用性。比如茶具的受热的温度、触摸的手感，甚至“出水”都是门学问。而这些被学院遗忘的技艺在民间得以留存，“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师徒相传，延续着这种历史的“经验”。

　　漆艺在今天的科技时代面临着艰难的处境，百姓日用被许多没有生命的，像塑料制品这样新的材料所包围。这些新的材料具有方便、快捷的特点，却流失了品质的要求，而且对环境具有负面的影响。这大概也是这次国际漆艺展要求所有艺术家都使用天然漆的出发点之一。在这种境遇之下，漆艺在实用与艺术之间的有效平衡才是关键，某种程度上也体现了设计界在热火朝天的创造热中选择了一次“回归”。当然，这种“回归”也有相当的危险，历史就有借鉴，“日用之道”讲求百姓日常即是合理，历经晚明，至清代，这一理论为扬州“盐商文化”的奢靡提供了道德伦常的文化基础，从而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展览给我们的启示更在于，设计艺术要做得“沉潜”的功夫，深入传统。尽管“传统”一词在今天泛滥于各个文化角落，但就今天设计艺术的发展来看，传统仍然是设计学科要认真对待和深入挖掘的庞大资源。讲求形式美感、追求作品的展览效果，可以通过学院的造型训练达成，而“日用”的工艺却只能留待时日艺术家慢慢体悟。这次展览，与“高明有余，沉潜不足”这句清代历史学家章学诚的自评一样，给当代设计艺术打了一针 “清醒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