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牵梦绕三十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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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生于斯长于斯的杭州人,走哪儿都愿意把西子湖挂在嘴巴上,仿佛一张絮叨的嘴巴就是一枝色彩丰富的画笔、一架高分辨率的数码相机。
我曾有诗绘西湖,譬如写过这样的句子:“西湖之春,并不寒冷,为什么,全世界的相机,都要在这里,不停咳嗽?”描写杭州的,还有这样一首:“作为西湖十景的韵脚,戴望舒的雨巷,遍布全城。最后一场雨,是那么细心,收尽三秋桂香。白居易与苏东坡,总是像长堤一样醉卧,三个石潭,是丢弃的酒壶。这个城市,一向有阴柔之美,湖边婀娜的柳枝,有一条,属于白娘子,一条,属于小青,拂着坟头的那一条,就是苏小小了,而另一条,则碰着了井栏,成为视线,祝英台指点梁山伯看井底,看井底那只呆头鹅。这个城市的夏天,也很刚烈,岳飞墓、张苍水墓、于谦墓,是三个男低音的喉结,唱罢《满江红》,就一齐哑了;因此秋瑾像前那几树桃花,年年出血。雷峰塔是新栽的,那一天我放下花锄,一抬脸,又看见了拓宽的运河;我发现,这条河也是刚柔相济,敢把这个城市全部的胆气与私情,直接,透露给北京!”
但是我的诗力显然不够,吟诵半天,仅是概念,我的听众无法从中得窥西湖风貌之万一。文字毕竟是文字,虽有一定的联想优势,却失了可感性,不能缓解眼球饥渴,眼下的社会迅速进入图文时代真是有道理的。
所以当资深油画家王承武将他精雕细镂的“西湖三十景”捧展在我们面前时,我们会这样地眼前一亮,我们不仅再一次为西湖之风韵所倾倒,也为画家的独具慧眼和色彩运用所折服。
我于是有了这样的断想,西湖之景在艺术表现上,决计是少不了空间造型的,文字只能从旁副之。我这么说,不是对我自己毕生倾心的文字饭碗不恭,实在是描写西湖的经典文字太稀罕了,苏东坡的“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可算一例,但总不尽兴。
“西湖个景”之说,早在南宋就有了,那时的文人墨客搔首弄姿,整出了十个叫人心动的名堂:断桥残雪、平湖秋月、曲院风荷、三潭印月、雷峰夕照、苏堤春晓、双峰插云、花港观鱼、柳浪闻莺、南屏晚钟;这十处美景,历朝历代入画入诗,曾倾倒古今多少男女。上世纪八十年代,被西湖熏风吹得头晕的杭州人突然发觉十个传统景名早已不敷西湖的婀娜多姿,于是在1985年,又踊跃评选“西湖新十景”,脱颖而出的是这样十处:云栖竹径、满陇桂雨、虎跑梦泉、龙井问茶、九溪烟树、吴山天风、阮墩环碧、黄龙吐翠、玉皇飞云、宝石流霞;而自2002年始,杭州市又雄心勃勃实施西湖综合保护工程,恢复重建、修缮整治的一百多处自然、人文景观,于是“烟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再次大现缤纷,2007年的杭州人不得不再次奋起“三评西湖十景”,又从149个候选景点中选妃十佳:灵隐禅踪、六和听涛、岳墓栖霞、湖滨晴雨、钱祠表忠、万松书缘、杨堤景行、三台云水、梅坞春早、北街梦寻。
“西湖三十景”就这样沿着杭州人民的欢呼声,一路进入了画家王承武的心,又从王承武的心进入了王承武的手腕,并且随着细腻的色彩,逐渐抖落到一幅又一幅质地厚重的画布上。
画家王承武也是在西湖边长大的,地道的杭州人,1941年生。他从1958年进浙江美术学院附中,到1967年浙江美术学院(现中国美院)毕业,可谓饱览西湖,实际上他就读的这个著名的学府便设在西子湖畔“柳浪闻莺”对面,可以说,西湖就是他面前的一块回避不了的画布。近二十年,由于他特别专注“世界遗产”的美术创作,所以在完成了大型油画《张家界武陵源》、《黄山》、《九寨沟》以后,就自然而然地折回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熟得不能再熟的西子湖。
动机是乡土的、纯情的、唯美的,但也带了一点小小的功利。他曾对一位朋友透露:其中一个原因,是他希望看到美丽的西湖也能尽快获得“世界遗产”殊荣,所以想通过绘画来好好地表现西湖、宣传西湖。
他是一个称职的杭州艺术家!
就这样,王承武以油画的艺术语言,通过尽可能精妙的构思、构图,对“三十景”分别进行裁剪和取舍,力求在三十幅画里表达出经典景观各自的全部元素,使作品达到既和谐美观、真切自然、精致传神,又符合景致的切题阐释这样一个目的。
他用心良苦,而他的三十幅画布也果然没有辜负他的心血。
杭州女诗人卢文丽近年所创作的描绘“西湖三十景”的新诗,可以说,为画家王承武的画作配上了三十曲古琴或者说三十曲琵琶,使我们在翻阅这本精美的画册的时候,除了眼睛以外,更有了其他感官的享受,使美不胜收的“三十景”加倍灵动。
总之,翻阅这本画册是一次美妙的经历,不仅对我们杭州人是如此,对全国读者甚至全世界读者,我相信,都是如此;我尤其希望,那些“世界遗产名录”的评委们,都能有机会翻阅这本画册,并且能在翻阅之后幸福地晕过去,醒来之后能马上打开电脑,迅速查阅杭州萧山国际机场的航班和价格。
2010年5月16日于杭州云顶
黄亚洲(中国电影协会副会长、浙江省文联副主席、浙江省作家协会名誉主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