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沉厚 静穆幽深
——谈张葆桂的东北山水画 ■汪为胜
张葆桂描绘的是东北山水。从地理上说,东北指的是辽宁、吉林、哈尔滨三省。历史上,由于中华文化集中于黄河流域和长江流域,东北的文化底蕴相对贫瘠而薄弱。画史上,东北山水少有留下印迹。建国后,真正兴起绘画始于北大荒版画,稍后有傅抱石先生赴长白山、镜泊湖畔创作几幅鲜有的作品,但版画与国画毕竟有所区别,而傅氏又带有强烈自身符号特点,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东北山水画仍处于“冰封期”。上世纪八十年代,一些长期生活在东北的画家们,凭着地域与情感,通过大量的写生和深入生活,将东北的大山、江河、雪地、草原、森林绘成画卷,传达出东北朴厚、豪迈的东北风格,使东北山水进入了和煦阳光照耀下的“融化期”。这期间涌现出宋雨桂的《初醒》(与冯大中合作)、于志学的《塞外风光》、卢禹舜的《静观八荒》等代表东北地域特色和文化精神的作品。
应当指出的是,东北山水画所富有的艺术个性和视觉图式,并不是每个画家都能共享的,只有那些对地域文化、心理与其景色作深刻的理解,并有着相对的感应表达的画家才能够有所突破。当今一些画东北山水的画家们,却舍去自身的特点优势,或寻找陈旧的属于过去的表现方法,或靠拢已经取得探索成功后的语言来表达,提倡共同打造所谓的“画派”。从历史的发展眼光来看,这不利于东北山水画的发展。而真正形成“画派”的意义在于有共同的审美取向,但彼此表达的语言结构、方式方法有所差异,因为每个画家生活习惯和心理气质各不相同。东北山水画家张葆桂,不为这种参与意识所迷惑,他遵循着古人提倡的“笔非生活不神”的经验,在自然中寻根,去熟悉包括自然气候、地域特点在内的生活。他看风景、赏古迹、察人情,攀长白山、爬关门山、涉冰峪沟等。在大量的写生中已将东北山水本质特征印记在他的心底,使他用另种眼光看待北国冰山、雪原、溪口、河流、森林的一切,赋予了新的感受性,从而区别于同类画家画东北山水都是大山大水那种概念性语言。他从自然观察中体悟,使他的东北山水画写生充满着创造色彩,无论是笔墨形式、构筑方式、对象塑造、意境营造,都具有独到之处。长期的深入生活,使他所描绘的景观不仅仅是雄阔高浑的白山黑水,更恍如旖旎秀俏空旷之诗境梦境。如《云中月》,山色浮漾着暮霭,弥漫的云烟为圆月披上薄薄的纱幔,河岸边欹斜的杂树与丛草簇拥,河水波光粼粼,树影婆娑,溢于画面之外的是素洁迷离,愈益静穆,好像品味着“空回首,烟霭纷纷”的诗情,倘若没有深入自然生活,岂能勾画出如此的意境。
张葆桂的东北山水画形式语言颇为独特,看得出有极强的民族艺术主体观念,同时又容纳吸收外来艺术的方法,坚持传统笔墨,但不囿于传统。他融合外来艺术不是用拓、洒、泼、印等特技方法翻新,而是一切都在继承中发展。他强化墨韵和色彩层次,在墨中敷色,在敷色中渲染,有意识地忽视或弱化线的描绘,把线、点统成面与体,甚至用焦点透视画面空间、富于光感墨韵来表达对象。他反对不顾自然的真情实景,过分强调笔墨符号化的模式,用一样的概念画太行山与武夷山。他是以作品意境为先,笔墨造型等一切视为属从与服务。如《夕阳》,混沌的墨色充溢着整个画面,线的勾勒山体造型统为体面,森林耸立于大山之上而又隐约在大山之中。这里水与墨变幻、漫漶,交融成篇,使近处的危峰及远处的群山与天浑然一体,人们仿佛看到秋山云烟中泉瀑哗哗奔泻,直入深谷,流淌而去。这是画家对东北山水画进行观察并作了深入思考后得出的形式语言。他找到了别于传统、别于他人、有自己独特个性的绘画语言。
张葆桂东北山水画的一个显著特点是神妙莫测、意境独出。在他东北山水画中不见无边无际的林海,也没有冰天裂地的雪景,既未见雪野中耗牛、山羊之类,也未见草垛、农舍、村庄夕阳的炊烟.只有云烟缭绕的高山,且多置于画面的顶端,遮天盖地般地顶出画外,或者是皎洁的圆月高悬于山巅、树梢之上,有时残阳如血,有时月照山谷,夜山中树梢上寒鸟飞动,在幽深静穆之中显得格外生动。《泉音》、《三月》、《山中雪》一类的作品,尊重自然写实状态,画面布置得雄奇而壮阔,气势苍茫而沉厚,似雷霆万钧般地声震空谷,呈现出北国山川雄峻、高阔、凛然、大气的形象。而《翔》、《归》、《飞雪》、《归风》等一类的作品,不特别注重真实的刻画,而是潜心于心理的真实,略有浪漫主义情调,属于东方的“恍惚之境”,真正抒发了画家对东北山水的依恋之情。
张葆桂的东北山水画整体风格上透露的是东北雄奇与秀丽的特质,既有北国雄阔的豪放气质,也有秀逸的幽深,在高山峻岭刻画中体现出辽远、宽广、苍茫、沉厚的同时,又不时流露出清幽抒情的本色。我想,这是他对东北山水真正的体悟,也是他睿智与才情的流露。应当说,在当代东北山水画家群体中,以独特方式,把个人的睿智、情感完完全全融入到山水构思里,张葆桂无疑是比较突出的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