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笑间
累了就歇歇
韩健畅 (陕西 西安)
赵亭人的《累了就歇歇》妙啊!
真妙啊!
我也累了,我也想歇歇。卧在犁沟好好歇歇,把头塞在前蹄里,嘴喂住蹄子的蜷拐处,好好地打一个酣睡。不过,我还是做蜗牛。
亭人画得好啊!独具匠心,这样画,真是不得了!画得修养高过天上了,几乎少有人比肩了!选材,表现,加之笔墨,一个黑沌沌的牛,安安静静地卧着,一个太阳,黄黄红红地滚在天上,天高高的,离牛够远的,太阳像个熟了的桃,又像个熟了的南瓜;也不知是晌午还是半晌午,是后晌还是快天黑,反正累了,累了就歇歇。苏子说:“此处有什么歇不得处!”那么,犁沟也能歇,地头也能歇,树荫可以歇,大太阳坡渠边也能歇,都能歇。啥地方歇不成?只要能搁下轭头,卸下夹子,随地卧倒随时歇。
画是画得很素朴,不止题材素朴,连气息也素朴。牛是没有人不认识的农人的蓄养,太阳是行走在天上的火球,牛和太阳把天和地裹挟连接成一个浑全的整体。牛和太阳,这就紧够了,不能再多,再多就是多余的了。也不能再少,再少就是欠缺了。这就是哲学上说的“度”了,亭人把这个度拿捏得恰到好处。这既是民间的,又是庙堂的生灵,和天上的太阳都是人间的神祗。太阳似乎永无休歇,而照耀着的牛却每年一开春就被鞭着下地了,打春,其实这是“打春牛”的省语。画画得极简省,而亲切感人。太阳和牛是一团和气,似乎宿世累年的良朋佳友,永远都不背弃。太阳俯视着牛,不是暴烈的,透着关切和怜爱,牛却放开了心地酣睡,安详而静谧,似乎因了太阳的看护才如此放心。
画得这样有趣,好看得很。能画得精到的人不少,可能画得这样有趣的人就少了。画得有趣又感动人的就更少了。画得充满了人生的况味,又叫人想起人生的艰辛就更……没有了……吧?劝解,温温吞吞的劝解,真真实实的劝解,五伦的朋友的劝解,地老天荒的朋友的劝解……叫人想高哭一声的朋友的劝解,叫人想大笑一声的朋友的劝解,笑得涕泪交流。孔圣人云,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画里一片君子之风。当今,这么好的画,到哪去寻去?打个灯笼……到哪寻得见啊?没有了!
自然得到了人生的不着痕迹处。牛么,一生都在地里曳犁,在太阳下晒,在鞭子下抽,还要叫蠓噆叮,不该歇歇吗?三块田摞在头顶,一个缰绳系得紧紧地,又在盛夏,苦不?辛苦不?其实都是自寻的,别以为是人家给自己摞在头顶,挽在犁沟。但要挣脱,却确实不容易呢!想起陈绶祥老师说的“受着”的话,那就受着,但要“转身”,“转身”就“过去”了。累了就歇歇!
亭人的笔墨是柔和的温情的,同时又是饱满的内蓄的。每一笔都是实实在在的,自自然然的,平平和和的,准确洗练,没有清虚玄远,却是大朴无华。他本来就是资质纯粹、才思简捷的那类人,落笔又准确稳健,构思却常出人意表,画成,搭眼一看,又无不在情理之中,真是大而化之的力道。他和鸿照兄都是雅洁的,属于清隽一路,但他的峻爽,鸿照兄的醇厚。所以他常对人说:“那是我师兄。”给我说:“还是鸿照兄高明。”我想,他这样说,是指的鸿照兄画中的古雅和淳厚,有蔼然之风。
亭人画得好啊!啥叫笔精墨妙?这就叫笔精墨妙。运思之功,远过用笔之劳;修养之性,跻攀踏花蛙声之贤。不让古人哦!亭人的这幅画……呵呵……以愚之见啊,当今能画到的,有无寥寥数人?屈指,嘿嘿,难言哉!
令我感慨万千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