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清华大学决定全面取消博士生导师评聘制度，全校副高职称以上从事教学科研工作的教师，均具有博士生指导资格。这意味着，只要是副教授以上的教师都有资格成为博导。这项举措，北京大学也在试行。博导正在还原为大学教师的一项普通工作。这让我想到“博导”与名片上头衔的关系。

　　在第四届北京国际双年展学术研讨的准备会议上，大家议定了一个原则，在研讨会上介绍中国学者时，不要介绍“博士生导师”这一头衔。“博士生导师”这在中国学者的头衔上，应当是最有分量的学术头衔之一。我与各国的学者打交道也不少，不论东西洋学者或各国各地区华人学者，递出名片来，从未见过附“博士生导师”者。侧面了解了一下，原来带博士或硕士，给本科学生上课，都是教授应有的工作。把具体的工作内容都写出来，显然有些犯傻。北京双年展来了80多个国家的专家，教授也很多，如介绍了是教授，再带上个“博士生导师”，外国人可能会弄糊涂。委屈博导们了。中国人要面子，好不容易带了一两个博士，人家不知道岂不“衣锦夜行”！

　　画界的名片最有趣。随便一个画家，递出一张名片都会吓你一跳。至少都是个画院的院长。我知道几乎每个地方，不论大小，都会有几个或十几个甚至几十个画院或画会，这还算登记过的，虚拟画院可能就难以计数了。画院或画会的称谓来头都不小，小至市、省冠名，大至中国，更有环太平洋、联合国之类的极限称呼，让人想到《围城》中方鸿渐逃难路上那个叫“欧亚大酒店”的偏僻县城小客栈。画家们又好像个个都能获奖。递给你一张简介卡片，获奖均是一大堆，奖项的名称都极有分量，让你佩服不过来。去国外参展、获奖、收藏那更说不清。方舟子打假就打了不少这种外国的学历。幸好本人也经常地收到不计其数的交钱参展、评奖、出画册的邀请，否则真要被画家名片、简介上的这些称谓给弄晕。

　　记得1995年在香港参加“20世纪中国画面面观”活动，吴冠中在其中也有个展览，见面时互相递名片。吴冠中的名片上一大片空白，正中规规矩矩三个宋体字：吴冠中，名片下方为北京电话与住址，简单得很。我递给他的名片也是一样，也只有名字与地址。吴冠中笑着说：“就我们俩没头衔。”我赶紧解释道：“您是不需要头衔的人，我是没头衔的人，我们性质不一样哟！”这也是事实。真正的大画家哪要头衔呀！要头衔也没用。什么头衔能比“吴冠中”这个头衔更响亮？徐悲鸿、张大千等等，那名字就是至高无上的头衔！20世纪二三十年代汪亚尘在上海画金鱼也是家喻户晓的大画家。有人给他写信不知道地址，就写“上海金鱼先生收”，汪亚尘也能收得到。可见实际的名声比头衔更重要。名片是介绍自己。自己是个什么人，什么角色，人家才好与你打交道，必要的介绍当然重要，但介绍过度，就变成奢侈。喜欢奢侈，对学者来说就不太好，名片变成了奢侈品。

　　前不久看一篇报道奢侈品的文章，说全世界的奢侈品商人把重心都转移到中国来了。中国人有钱了，中国人又最爱面子，而奢侈品就是专门卖给有钱而讲面子的人去讲面子的。有一个为什么要买奢侈品的问卷调查，80﹪以上都说是要面子。中国人买豪车也比其他国家厉害，听说有位老板一个人就买了10辆悍马。10辆悍马一起开，那种幸福感与满足感，我辈是很难体会了！外国豪车厂家把中国人摸透了，他们来卖豪车，就把车加长，这种开起来麻烦的加长豪车当然比一般豪车更有面子。我在拉斯维加斯看到过很多这种加长车，到机场接人，与出租车差不多。艺术家学者当然不能靠加长车撑门面，他们的面子在头衔上，在名片上。教授已经不错了，名片上再添个“博士生导师”，这可算是教授们加长的豪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