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节成就完美——读汪自强的《中国传统手工书画装裱》
■戴牧
![]() |
| 《图说中国传统手工书画装裱》 汪自强 施珩著 浙江摄影出版社出版2010年1月出版 |
书画装裱成为一种专门行业虽说始于明清以后,但却是一项可以追溯到晋代的古老技艺。
《天工开物》有言:“物象精华、乾坤微妙,古传今而华达夷,使后起含生目授而心识之,承载者以何物哉?君与臣通,师将弟命,凭藉呫呫口语,其与几何?持寸符、握半卷,终事诠旨,风行而冰释焉。”如此重要的承载,不管出于保藏或交流的目的,都需要有精细的加工保护使之适于各种用途。装裱的需求与传统书画的流传几乎是同步发展。
晋代至南朝,宫廷收藏的书画往往指定专人负责鉴识,宋时的徐爰、虞龢,梁时的徐僧权、姚怀珍都是宫廷书画的装裱能手。虞龢所著的《论书表》中便言及书画装裱时错综次第的法则。唐代宫廷书画装裱已经颇具规范,内府图书皆“白檀身,紫檀首,紫罗褾织成带,以为官画之标”。张彦远著《历代名画记》,其中特别强调收藏、鉴识、阅玩、装裱之间的密切关系,还专辟一章“论装背褾轴”。宋时大书家米芾于装裱也是情有独钟,据说他能把龟裂和遭污损的画幅重新揭洗裱褙,裱件经他之手,无不平滑坚牢,恢复精神,令他好不得意,时时以此自矜。明清以后,书画装裱渐成一专门的行业,“苏裱”、“京裱”、“扬帮”……流派纷呈,或文静或雅丽,各领风骚。由技术而艺术,装裱成了旧时文人赏鉴书画的一项重要内容。及至当下,书画收藏热方兴未艾,绘事展事层出不穷,巨大的需求量催生出的新材料新机械新技术令书画装裱成了一种快速的劳作。快是快了,可怎么觉得这装裱最多只是一种工艺却不是艺术、觉得少了些慢工细活式的气息了呢?
汪自强、施珩著的《中国传统手工书画装裱》在我手里有一段时间了。这一本文字算不上多的图文并茂的书,读起来并不快。但至今,我以为,我的这种阅读速度,完全出于一种对于书本的敬重和作者的敬重,出于对传统艺术和技艺的敬重。
和朋友聊起书画装裱的书籍,记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86年出了一本杜子熊著的《书画装潢学》,一版再版,到1991年的第四版就有6.5万册的印数。杜子熊是著名书画家兼会计学家,上世纪80年代受聘为《新部首大字典》工笔楷书全部字头5.1万余字供影印出版,成为中国唯一毛笔楷书全部汉字的书画家。他的《中国画入门指南》、《书画装潢学》、《书画装裱技艺辑释》等书将限于口传手授的装裱技艺作了系统的阐述和介绍,不乏理论的梳理和学术专著的译注,是好书。《中国传统手工书画装裱》则不同,16个章节中,790余幅图片和简明扼要的文字将书画装裱的设备、工具和材料,以及立轴、对联、横披、镜片、扇面、册页、手卷等7种形式装裱时的具体操作工序一一道来。有传承沿用的古法,也有时下才有的新技,更有作者独家的秘笈,每一道工序的细节都有图说、详解、方法再“提示”,读者完全可以亦步亦趋,按法而治。虽然书中只讲述了新裱画的工艺,但作为作者计划中的第一本装裱书的内容呈现,是完全可以把这图书作为完备的装裱教科书来学习的。
上世纪80年代汪自强从书法篆刻转而正式进入装裱这个行当以来,先入复旦大学文物与博物馆系学习,又于北京故宫博物院和上海博物馆研习古旧书画修复,几十年来可谓上下求索、精益求精,而今终至于游刃有余了。但即使如此,作为中国丝绸博物馆技术部主任、研究馆员、中国文物学会文物修复专业委员会常务理事,从事书画装裱多年后创设“宝善堂”书画装裱修复工作室多年,曾主持国家文物局“全国馆藏纸质文物腐蚀调查”等多个课题的研究,兼任浙江艺术职业学院书画装裱教师的汪自强,以业内有良好的口碑、纯熟的技艺、丰富的实践、多年的教学经验为依托来做这本书的时候,他依旧以精益求精的一贯作风竭诚地做出这一本完美的书。他的妻子施珩是他事业上最好的合作者,长期的书画修复装裱研究和实践的成果是这对夫妻最欣慰的回报:两人共同修复了北宋绢本《道释画》、元代智化寺佛经多件珍贵文物,合作发表了《古代书画装裱工序——贴折条》等论文。成此书时上千幅图片的拍摄,每一个具体细微的演示动作、光线、场景、道具、色调、背景,人物的衣着、表情,他们都一丝不苟到无以复加,更不用说文字推敲斟酌、书籍装帧版式设计等等环节,一一亲历亲为,一改再改。线条图案、行距字号、纸质手感,无一不是反复推敲,要达到一流要求。编辑和校对过程仿佛裱画工序,小心翼翼,不敢失之毫厘。责任编辑王文元说:他哪是在做书是在裱画啊!
汪自强凭着这股子细致劲头,解说工具的制作、材料的选用、今古的差别、细节的讲究,慢工出细活,硬是将严谨规范的装裱工序做成了韵味悠长的文人功课,将一本技术指南做成了装裱艺术的书。
牙粉纸翻到最后一页的图片,红色大漆裱台上,汪自强的手正将八宝带穿过玉别签的孔眼边折回,紧靠玉别签边缘上下缝住。他提示说:缝线要与八宝带颜色接近,线脚要规整,线头宜藏入八宝带内。手卷为近观之物,讲究精致,因此缝制一定要美观。
他要讲究的精致,又何止于此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