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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29版:展事

我画故我在

■嘉蔚

  10多年前在沈阳时,画友尔申给我看一叠别具一格的漫画,都是看似不经意,随手画在医院处方单上之作,却处处透出机智与大气。这是他当医生的兄弟韦尔乔的习作。如今,尔乔的漫画集已出版了好几本,在国内文化圈已颇有名气。

  无独有偶。4年前我定居到悉尼远郊邦定纳村。一日,小女卧病在床,打电话请村里的大夫安德森上门来诊治。这位初次见面的30多岁大夫自我介绍说他也是画家,令我喜出望外。原来,这位出生在非洲的白人青年只是为了糊口才去学的医,爱好与志向却全在艺术上。如今依然天天作画,还开画展。只是医道日精,求诊者太多,让他无暇作画而烦恼不已。

  有了这样的经历,当我再认识一位药剂师画家时,也就不再惊诧。倒是当我踏进他的家门,看到数以百计的画作时,才真是吃了一惊。更何况这些画作的水准相当齐整,而且内中有不少让我眼睛一亮的佳作,仿佛在奏出色彩的交响。有的构图别具一格,有的用笔已相当老到,可见远非一日之功。一问作者,果然是画了20多年了。他谦称自己是业余画家,依我之见,他完全可以学安德森大夫,宣称自己是画家,不必加上任何定语;而将药剂师的职业,视作谋生手段。

  事实上,世界上有很多职业,是可以在后天通过学习掌握了所需技能而去从事的;但有很少的一些,与其说是职业,不如说是与生俱来的爱好,画画便是其中之一。当一个人发现自己只有通过画画才能感到真正的快乐,进而领悟人生的意义时,无论他作画的技巧在什么水准上,他都是完全意义上的艺术家。

  这位当“业余药剂师”的画家叫刘旭春。他早年在湖州二中读书时是我妈妈的学生。因此今天妈妈从湖州日报上看见了他发表的作品时便拿给我看。十分凑巧的是,当晚便由刘祖鹏带我拜访了他的住宅兼画室。这两位刘兄虽相差几岁,当年都是同一个公社的“插兄”。旭春与我妹妹同年生,已届知天命之年了。他的作品如田园牧歌,安逸恬静。然而一位并不知他身世的诗人,竟凭了诗人的敏感而从他一幅作品中读出痛苦来,遂赋诗安抚之。旭春确实命运坎坷,如今他已将此融进笔触,化入一幅幅佳作。

  但上帝亦不忍叫他为苦痛所毁,乃赐佳人与他。旭春的妻子张九妹是他的艺术知音。谁都知道10个画家9个穷,而穷画家的妻子最难当。九妹以质朴的语言道出了个中之难:“我去菜场买菜,想到还要买颜料,只好少买一点肉。回家帮他用榔头在挤完了的颜料管里再砸出些颜料来,可以让他不去为画画下笔发愁。画布不够大,我就用别的布头接上,再绷上框子……”

  我也用榔头砸过颜料管,听了不觉热泪盈眶。

  九妹盼望有一天旭春可以卖出所有的画,让他这个太阳照亮自己这个月亮。但是当我看到她眉飞色舞地形容自己的丈夫如何最爱面对每一块空白画布时,我分明看到这一对太阳与月亮早已将他们的家照得四壁辉煌。

  虽然每个画家都要赚钱糊口,虽然他们都渴望为世人所承认而得到某种意义上的“成功”,但同时他们都知道,真正的幸福就在作画的过程中。一幅想象中的作品成为现实,便完成一个享受幸福的过程,然后很快又为新的想法所激动。

  旭春作为地道的画家,十分清楚这一点,更何况他还享有伴侣的理解与支持。

  2001年4月10日于湖州

  《我画故我在》一文,写于将近10年前。俗话说光阴似箭,转眼旭春已届退休之龄。这个“退休”,指的是药剂师的职业。与此同时,作为全时画家的刘旭春,“上岗”了。在我生活的澳洲,画家不分“专业”与“业余”,只分“全时”(full-time)或“非全时”(part-time),其中的意思,我在前文中已交代了。全世界天分与生俱来的画家不计其数,能以卖画为生的只占其中很小一部分。凡高以降,世人皆知有画无价的道理。艺术市场与艺术世界,本是风马牛不相干的两回事,二者的纠缠不清,全在于艺术家也要吃饭这个“硬道理”。亦因此,大部分艺术家不得不选择“非全时”画画。拜社会发展而有退休制度之赐,旭春兄熬出头来,晋为“全时”,可喜可贺。自拙文发表至今10年间,旭春的画艺渐进,画名远播。“全时”之后,定将是又一番新气象。在此身份转换之际,旭春将此前的作品结集出版,嘱余序之。我重读旧文,乃信此文实为最合适的序。只需多设一问,60岁以前的齐白石,世上有几个人知他?

  谨以此问勉旭春,亦勉己。

  2010年12月6日记于澳洲听雨斋

  (作者为旅澳著名油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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