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故人
他留下那么多美的花鸟
赵福莲(浙江 杭州)
尽管我知道,行走在生死的旷野,每个人都在路上,但当我听闻著名的写意花鸟画家杨象宪教授驾鹤西归之噩耗时,还是忍不住悲意横生。
告诉我这个噩耗的,是杨象宪教授的兄长杨象富——我的恩师。
真希望这是一个玩笑,真希望这一天是愚人节,真希望这是某些人的恶意炒作,因为网上经常会有这种恶作剧,譬如某些名人好好地活着,网上突然会冒出来一个消息,说他走了,而且连细节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这一刻,我真的希望这是一个恶作剧。当然,我的希望马上变成了失望乃至绝望,我在《齐鲁晚报》上看到了这样的消息:
我省国画名家杨象宪先生因病医治无效,于3月18日凌晨5时35分去世,享年74岁。追悼会将于20日10点在曲阜八宝山殡仪馆举行。杨象宪先生1937年生于浙江宁海。1959年考入浙江美术学院(现中国美术学院)国画系,主攻花鸟,其间得到潘天寿、吴茀之、诸乐三、陆抑非、陆维钊等先生的亲授。1964年毕业于浙江美术学院(现中国美术学院)后留校任教,1971年调浙江宁海县文化馆,1981年调山东曲阜师范大学美术系任教,退休前为曲阜师范大学美术系教授……
一时间,今日宁海报、宁波晚报以及各大网站都出现了类似的消息,不仅如此,我在网上读到了杨象宪教授生前的学生与朋友们的悼念文章,还看到了几个“杨象宪网上纪念馆”。读着他生前的同事、朋友以及学生们的留言,我相信:他真的走了,放下他画的那些花,放飞了他画的那些鸟,走了,走得纤尘不染。
杨象宪教授走了,质本洁来还洁去。而他这一走,却让活着的亲人们痛断肝肠。他的兄长象富老师,天天以泪洗面。象富老师是位出色的数学教育家,1981年被浙江省人民政府批准为中学特级教师,两次受中国数学会的聘请参加全国高考和全国高中数学联赛命题工作。他平时与我聊天,很少说自己的事情,然若一旦说到弟弟杨象宪,他的神情为之一灿,对于弟弟的点点滴滴如数家珍,口气中无不以弟弟为傲。兄弟情深者有之,但像这样的兄弟情谊,少见。就在杨象宪教授去世的前几天,象富老师同我说起,等他弟弟80岁时,要出版非常好的画册。孰料,天不佑人,杨象宪教授匆匆离去,象富老师无法承受这一突如其来的打击。那些天,泪水遮住他的眼,他的心痛只有他自己知道。弟弟犹如一轮太阳一直在照耀着的,突然间,这轮太阳再也不能升起了,一切都变得黑暗无比。此情何以堪!此景何以观!
著名美术评论家郎绍君先生对于许多媚俗的画家,是不屑一评的,但他却将杨象宪视为“拒绝时风”之画家。时风者,媚俗之作也,其症可用六个字形容:大、满、做、粗、躁、俗。杨象宪之画作与这些时风正好相反,他追求的是小、简、写。小,是说尺寸适度,不故作夸张与夸大。佛教里有所谓“芥子纳须弥”之说,以大容小不算有本事;以小纳大,方为真功夫;简,指的是他画简体写意花鸟,别小看了它,历代大家有成就者莫不在简体上下功夫,简体写意花鸟是各类花鸟画中最具难度的一种体制,故而更具挑战性;写,意即书写,画家均有描绘能力,故其书法便少了书写功力。而杨象宪教授则不,他坚持书写,以笔入帖,以书入画,以致其画亦以笔法为主,笔笔如书写,这在他这一代人中颇不多见。
自古以来,都是“上下征交利”的,谁能在“利”字面前脱俗?尤其是到了现在,一个画家要拒绝时风是相当之难的,杨象宪教授的同学夏春明先生说:“回顾杨兄画作,一不多巨幅大制,二不多大笔挥洒水墨淋漓之类。而少了如此时尚的这两手,想必会教杨兄吃亏:不列队伍,不在市场,不受时宠。”这些道理,杨象宪教授必定是懂得的,但他不为所动,人皆媚俗,我自清风,花鸟相伴,一生从容。他的画,郎绍君先生以三个字作了概括:精、静、雅。他说:“一是说他追求构图、笔墨和意态的精致性;二是说他的画有静气和书卷气,从不剑拔弩张,躁动不安;三是风格单调、雅致而素朴,从不追逐繁盛、浓艳、豪华。大致说,在重视书法、笔墨、文人情趣各方面,杨象宪得益于潘天寿、吴茀之、陆抑非、诸乐三诸师长,但他并不依傍——他的画,没有潘天寿的沉雄,没有陆抑非的茂密,也没有诸乐三的奔放。而是以自己的气质性情融会传统,摄取造化,默默探索,自然形成如此这般的艺术个性。” 这个评价应该说是很高的了,一个画家走着走着,走到一个高度,被人论说得如此这般的好,稀有难得!
夏春明先生说:“丹青当不知老之将至。书画长久,假得年月时日,杨象宪可以走得更远的。”这话说在杨象宪教授走之前,现在读来,悲意难抑。
文末,拟一拙联挽之,恭送杨象宪教授坐上洁白无瑕的莲花,一路向西,早抵莲邦:
曲苑流芳,花溅泪,鸟惊心,曲阜当年称巨擘;
杏坛授道,帐坐风,门立雪,缑城随处颂丰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