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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32版:画家

中篇·塑造真实可信的人物群像

(上接第31版)

  这里,我想侧重介绍陈钰铭在刻画形象上所下功夫,可从一个侧面管窥主题性创作之深度、难度。你要画得好,就需下功夫,诚如我读到的一则观后感:“你这幅画意境苍凉沉重,有历史题材该有的厚重品质,人物刻画具体深入,生动可信。笔墨深沉,深郁苍劲,整体感很强。有的作品没你那么下功夫,所以也没有你的画那样使我感动。”

  接到任务,构思画面,首先要考虑大场面,考虑应有的氛围,找准感觉。他在创作日记中写到:“昨天晚上想构图想到很晚,每一个人物都想一遍,反复去想人物的可信度。”为找准逃难者的动态,他抓住节前农民工返乡之机,大清早赶到商丘火车站抓拍镜头,人群挤上挤下,肩上大包小包,悉心体会现场感。他设想画中人物,力求都有生活原型,还原生活真实。茫茫人海,到哪去找这类原型呢?他首先想到陕北,在那片极其熟悉的土地上,他曾积蓄了丰厚的创作素材,只需稍作筛选而已。可陕北人脸型偏长,带有少数民族的某些特征,不宜放进“松花江上”。东北人应该最合适,岂知东北人爱赶时髦,即使再偏僻的农村老百姓也特会打扮,皮夹克穿着,收拾得溜光水滑。有一天他偶然发现毕福剑主持的节目中有位东北农民老马,形象挺好,适合入画,赶紧找人同老毕联系,几经周折,把老马从宾馆里请出来了,结果却大失所望,只见他西装革履,脸刮得光光的,跟都市人并无多大区别,与画面要求已相距甚远。

  他四处奔波、寻找。在河北蓟县集市上碰到一位卖树苗的汉子能入画,只可惜谈不成,汉子说:“你莫不是拍我的照片拿去做广告吧?”后来买两条烟送他,总算谈成了。这便是画面右侧肩扛孩子者。在临沂也曾遇到一位犟老汉,一看就是不肯为五斗米折腰的主儿,骨立形销,形象鲜明,正是画面需要的那种人,一谈也不同意。老汉在集市上卖谷子,挑着筐子,装着谷子,“道具”也现成。陈钰铭情急之下把200斤谷子全买了,把老汉感动了,满口答应,热情配合,把家里的地址、电话号码都留下,欢迎到他家里作客,随便拍、随便画,陈也果然去了好几回,到“八一”电影制片厂借了服装,让老汉穿上反复试拍,务求满意。这就是画面正中那位挑担子的老汉,虽历经沧桑而从容淡定,颇具典型性。老汉这把年纪了,挑着担子,筐里坐着孩子,却无腰弯背驼之感,对吗?陈钰铭再次去找老汉验证,一两百斤的担子让他现场挑起来,走走看,手抓筐线是个什么姿式,每个细节都要搞准确,老汉说:“这有什么?一两百斤的担子对于一个山东大汉算个么?走上几十里地腰也不待弯的。”

  就是他了,这位老汉。但,他的胡子得变一变,发式也要换一换。解放前的老人留胡须,普遍带点八字胡。头发则采用民国时期的样式。这方面的资料陈钰铭手头有很多。

  朴实莫过沂蒙山。包括人的名字、村庄的名字都还古拙依旧,老汉的村庄叫狼窝子村,一下就记住了。作品中的多个人物形象得之沂南县,在集市上,在山村里,在小路旁,随时能碰到一些形象很好的农民,画中拄着拐杖的老太太,牵着她走路的小女孩等,都得之这里。

  画中有位面容憔悴、神色茫然的妇女,夹着一束木棍。查找资料、翻看老照片时不止一次碰到逃荒、落难者夹着几根棍,它是干什么用的?用于打狗吗?采访中得知,逃难途中居无定所,棍棒原来用以支帐蓬。

  每个形象都去找,每件道具都考证。不能编,不能假设,实实在在地到生活中去挖掘,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你自己满意了,才有望得到观众认可。而且,沉到生活里,面对活生生的人,感情、状态都找对了,作画方能确保生动。

  “松花江上”将人物命运放在历史背景下加以刻画,还原着历史真实,具有很强的历史厚重感。作品人物众多,形象各异,各具特质、特色,没有雷同及似曾相识,画的是一群活生生的人,亲切、自然,也因而可信,足以引起观众共鸣。一幅画中刻画如此众多的典型形象,各具代表性并汇总成民族性、灾难性场景,以此烘托主题,回眸历史,需要有胆有识,亦需有非凡的笔墨驾驭能力,田黎明先生认为“是绘画史上少有的一种尝试,如此大容量、高难度及其所取得的成功,决定了它是现实主义创作中不可多得的成果。”

  “松花江上”的成功首先在于人物刻画的大容量,丰富、传神地表现了人的内心世界,表现中国人与命运抗争之极大韧性,历经苦难,不屈不挠,历史上没有哪一次战乱能把这个民族摧毁,这一次也不例外。逃难也即是奋争的开始,苦难孕育着新生。这种对于人物精神特质的表现、刻画是陈钰铭作品的一贯风格,是其笔墨魅力之所在。这样一种功力,使他的作品深刻、深入。所不同的是,“松花江上”将众多人物放在历史悲情下加以提炼,画出了此时此地应有的悲壮,以此烘托作品主题,以人物的群体性、力量感衬托作品的历史性、厚重感,将苦难转化为力量与希望,战争使我们的民族空前团结,凝聚起巨大的能量,光明也就在前方了。

下篇·作品启示录

  不独人物刻画,作品中每件道具、每块布景同样下足了功夫。作品下方正中有架牛车,车上有捆高粱,画一捆高粱干什么?用它揭示主题,“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大豆、高粱”。他到东北采风,发现当地农村牛车上有放一捆高粱的习惯,用来喂牛,收入画中又点题、又贴切。画面上方火车,采集它的原型时费尽周折,长春、临江、沈阳,发动朋友,四处寻找。长春说,找到了,赶去一看,是美国造,不是当年的日产火车。临江又打来电话,赶去一看是夹皮沟伐木材用的那种小火车,也不对。其实北京就有一家火车博物馆,拍一张照片开价3000元,更不要说画写生了,更不要说拍一摞照片、取不同角度了。还还价吧。回答说,给你们这个价已经很优惠了,中央台拍个镜头要上万元呢。几经努力,唐山的朋友吕志海在开滦煤矿找到了当年日本人生产的那种火车,赶紧向陈钰铭报告说,陈老师,你画抗日题材,开滦煤矿表示大力支持,需要他们做什么尽管讲,别说拍照片、画写生,只要需要,送你一辆火车也行!他们找了一帮矿上的兄弟,都穿上陈老师不知从哪里鼓捣来的旧衣服,争先恐后地扒火车,协助他拍照,其场面令人动容。

  或者说,有这个必要吗?不就一个道具吗?谁会去考究这辆车的历史真实?我要说的是,这就是陈钰铭的风格!“松花江上”给我们的第一条启示就是他的这种认真严谨的创作态度,一丝不苟,不折不扣,以其每一个细节的真实可信最终构成作品的历史真实。

  第二条是目标高远、勇于创新的求索精神。他在创作日记中写到:“这么多年来看古图索的作品集,每次都很冲动。联想到‘松花江上’,画风应力求有个转变,更加注重情感表现而不仅仅是画面需要。古图索有许多半成品,没画完,看起来更好。一个画家的作品让人永远看不够,而且越看越觉得好,这就是大师。作品内容只是载体,重要的是借此说出你内心想说的话。”创作期间,他曾随团到俄罗斯访问,观摩列宾、苏里科夫等大师们的原作。他内心一直有个愿望,很想尝试用水墨画出一张类似《近卫军临刑前的早晨》那样的作品。创作“松花江上”对接着这个愿望,内心有冲动,有激情,愿意画。虽说是上面派下来的任务,但它起码可以逼着自己好好画张画,为国家做件事情。草图他画了6稿,时间用了2年。躲在山里,废寝忘食,淬砺之苦,难以尽叙。刘国辉先生认为该作取得的成就在全国亦属罕见,也是陈钰铭作品中的一幅力作,表明他的创作能力又上了一个台阶。刘教授说:“传统笔墨没有这么画的,历史上没有他这种风格。陈钰铭作了很好的尝试,笔墨尝试、构成尝试,用塑造的方法刻画人物,画得很有新意,很有启发意义。他画的是真人真事,是写实主义,沿用传统方法走不通,需要发展创新,需要有相应的胆识和驾驭能力,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画面构成、形象刻画等,从不同角度寻求突破、深入,最终实现画面的完整性,实现构成美、笔墨新。陈钰铭这幅画代表了全国人物画创作在当下的水平和成就,能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

                   (下转第34版)


美术报 画家 00032 中篇·塑造真实可信的人物群像 2011-06-11 2012327 2 2011年06月11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