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风画缘
“紫藕”是一小区的名字,在杭州双菱路的东侧。上世纪80年代末,商品房还没有开始兴建的时候房子大都是单位管的,中国美院跟其他单位一起在这里建了几幢住宅楼,解决部分教职员工的住宿问题。“紫藕”有个湖,面积有一个足球场大小,在今天的杭州住宅区来看,那几乎是奢侈的待遇了。
“紫藕”吸引人的还在于是教授多。当年参与分房的中青年老师,现在都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教授。对于建国后浙江美术的诸多轶事,楼上楼下转一圈,都可以听到一些,这样的故事在书上是看不到的。花鸟名家徐家昌先生就住在临湖的公寓里,画室可以看到半个湖,湖上的四季分明,春柳、夏荷、秋菊、冬梅,先生都可以站在画桌前一一欣赏。我曾在“紫藕”住了3年,对这样的景色、对这样的“场景”是深为羡慕的。
“莽原”是一个人的名字,德清三合黄建时也,一位长我几岁的青年画家。从空间与时间上,家昌先生与建时兄都只是理论上的同道中人。在世俗的待遇中,一位是美院教授、著名花鸟画家,一位是乡野执著画画的小年轻,能攀上个熟络已算不错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家昌先生已经收建时兄为徒弟。那天,接完建时的电话,我不禁赞叹了一句“这小子,福气不小”。
对于这段师生交往,我有见证的缘分。但如果非要让我说出个理由来,我脑子里面却傻傻地跳出了“下渚湖”、“防风”的字眼。
前年,浙江省启动美术创作重点工程,徐家昌先生创作《银杏白鹅》,在写生上遇到了一个小难题,杭州附近没有可以写生的银杏。我想起莫干山区老家有大的银杏树,就请徐家昌先生到老家,结果前几天大风一刮,树叶全掉了,写生也没能进行。扫兴途中,建时兄把我们拉到下渚湖游玩。一入防风境内,徐先生精神好了许多,大大赞叹周边风景之好。此次之行,下渚湖给徐先生留下了深刻印象,而“黄建时”之名开始留在徐先生脑海中。之后,又因下渚湖书画院开幕等活动,徐先生来过多次。有一次,建时还带着徐家昌夫妇去农村看房子,当时师母确实想在下渚湖附近置业。建时兄对这个消息兴奋不已,多次打电话催我问进程。后来考虑到二老年岁问题只能作罢,估计接到电话时,建时兄是不开心的。
徐先生住“紫藕”而羡“下渚”,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沈祖安先生跟我聊起,当年花鸟画大家陆抑非先生住南山路222号的时候,只要腿脚好一点,就到对面的花圃里面写生。有一次去富阳爬山,看到了一只白眉鸟,回来写生兴奋得手舞足蹈,后来还出在《陆抑非画集》里面。沈先生还谈到陆先生的弟子,当年他问陆抑非先生:“哪位学生得您衣钵多一点?”陆先生答:“徐家昌。”徐家昌先生是陆抑非先生的弟子,老师的创作态度如此,学生大体也差不多。一位画家,尤其是花鸟画家,对于大自然的草木是特别有情感的。一入防风,看满目青山,一潭碧水,连天芦苇,加上空中飞过的几只白鹭,徐家昌先生的心不醉也不行。有“纳”才有“吐”,徐先生这几年创作的作品中,慢慢地不仅有了“紫藕”的四季花鸟,还有了“防风”的连天芦苇和行行白鹭。
如果仅仅以这来论评“防风画缘”,或许浅了点。风物可以入眼、入画,但关键还是要入心。说“防风”让老先生们动心的关键还是有黄建时。美院教授吴永良先生就不止一次跟我说:“黄建时人蛮好的,有空叫他到我这里来玩。”能让老先生记得,主动说出口,这后面的辛劳绝非是“面子工程”可以搪塞的,建时把对艺术顶礼膜拜的虔诚转化成对艺术名家的尊敬与敬重,当成生命中的无尚使命在进行,作为同辈,我也佩服建时兄。他真诚画画,坦荡做人,有时候甚至还有点迂腐,带点文人的骂骂咧咧,但关键是在真诚交往中跟老先生学画画、学做人。作为朋友,我从来不说他画得怎么好,但有一点是必须承认的,他的绘画在老先生看来是“路子正,灵气足,加以锻炼,必成气候”的绘画。很明显,建时兄从7年前拜朱颖人先生为师,一年前又拜徐家昌先生为师之后,艺术的眼界也宽了,技法更加成熟了,取得的成绩确实不少。但同样,美院教授吴山明先生就告诫他:“你的绘画路子正,是大路,大路走的人多,难走,出成效也慢;小路走的人少,出效果快,但毕竟是小路。你要走大路。”转述一件让我们年轻一辈感动的事:朱颖人先生在黄建时的艺术求索上曾经送给他四个字:“转益多师,”意思是不要碍于门庭之故专学一家,要多学几家。而当建时兄把拜师的想法请教徐家昌先生的时候,徐先生半开玩笑地说:“那是你太看得起我了,哈哈哈!好的!”一代老艺术家的风范不经意间最见风骨。
岁月是用来沉淀的,缘分是用来传承的。我记得10年前当记者的时候,参加县老干部的一次书画笔会,老画家周于怀先生拉着我的手跟我介绍说:“喏,三合的黄建时,画得蛮好的!”周先生作古已经多年,唯一能回忆的是老先生说话时候的严重气喘。建时兄的书房一直挂着周先生的作品,我们聊天时经常谈起他,心里暖暖的。画缘就在一代代的人手中传承,淡漠了空间距离、淡化了时间概念。
建时兄就是用实际行动,给防风画缘添了浓浓的一个“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