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麻黄梁
——陈钰铭随访之二·黄土情怀
□吴杨
2011年春节期间,陈钰铭完成新作《麻黄梁》。年过罢了,画出炉了,他坐在落地窗前看雪。2月13日清早起床发现雪花飞舞,洒在山梁上、屋脊上、庭院里。入冬以来,北京总算下了一场雪,了却人们对雪的期盼。他是北方人,见到雪倍感亲切、温润,心头溢开喜悦。他收回目光,落在画上,画里的老汉、婆姨、后生他全熟悉,隔山望水也能猜到他们的生活情形,思绪一悠就回到那片黄土上。
入伍到山西
1976年,陈钰铭入伍来到山西境内岚漪河畔的一座小县城,下车后迎面一片黄土,天下着小雪,步行走了很长时间才到新兵连。第二天天亮后发现这地方偏僻极了,太穷了!除了黄土几乎什么都没有。他是个自小爱画的人,尤爱陕北题材绘画,画中人生活美满,咧着嘴笑,形象也好,色彩也好,可现实生活中咋就看不到呢?有一天部队开展助民劳动,拿着脸盆、扫帚,到隔壁村庄打扫卫生,到老乡家里帮着做点事。他们那个家,十几口人共用一床破被或是羊毛毡,甚至共用一只碗。一铺炕、一口锅、一只碗,这就是他们的生活。衣不遮体,家徒四壁,连带队的领导都大为吃惊,想不到一墙之隔老乡们如此贫穷,无法想象。穷归穷,但是形象好,老汉、后生们高鼻梁、大眼睛,棱角分明,有少数民族的特征,形象很特别、很突出、很入画。陈钰铭迫不及待想画这些人,星期天,中午头,到处找人画画,画铅笔画、钢笔画,画速写、素描。
那时他还不会画国画。他画的第一幅国画取名《亲》,入选全军美展,还获了奖。他那时画乡土题材,也画战争题材。抗战期间,贺龙的部队驻扎在兴县一带,离他所在的驻地不远,他下乡采风,采集到许多有关贺龙的轶事,将其中一些传奇故事画成画,投寄《解放军报》,《山西日报》也发表了很多。《亲》画的是贺龙抱一个小孩,旁边站一位农民,贺龙要亲孩子,小孩怕胡子扎,不让亲。这幅画的构思出自陈钰铭,用中国画的表现方法落实在宣纸上,则靠了画家王野翔的帮助,俩人合作完成了他的国画处女作。
然后是《霜月》,刻画一位八路军战士的剪影,扛枪兀立,捍卫疆土,黄土高原在他面前嶙次栉比般,一层层绵延起伏,排空而去。这幅画经众多报刊选发而影响广泛。此外还有《红马》、《边区日报》等作品,入选全军美展,版画《征途》入选第七届全国版画展。陈钰铭是这样一位画家,他天然地依恋于生活,深爱着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以及愿意为他们献身的英雄。黄土则典型地、生动地表明劳动者的生存状态,表明英雄们何其不易。千百年都是这片土地,一代代繁衍生息,外界对这里了解吗?自入伍到调离,他在黄河岸边驻防13年。命运将他放到这里,给他以习画的起点。由版画到中国画,从对黄土的感受中触摸、寻找中国画笔墨的表现方法,把生活感受糅进画里,逐步体会创新的乐趣,体会笔墨之形式感与精神性如何结合的完善、表现的丰富。
他到解放军画报社履职。节假日、闲暇时,不断地找机会重回晋陕,故地重游。他是自己体会着、摸索着走出来的国画艺术家,黄土地养育了他和他和画。他的画可能不够高贵,却充满浓郁的生活气息和人性关爱。他是现代笔墨的诠释者、创新者。但常常,笔墨在他的作品里已不再重要,朴朴实实的形象才是第一位的,精神品质才是第一位的。像《麻黄梁》所刻画的形象,纯朴善良,极为生动,人们被吸引着,很想知道他们是谁?麻黄梁在哪?怎么神神秘秘的?天地间浑浑茫茫,这群人如何生活?陈钰铭的画为什么这么拙?为什么画得这般浑茫苍厚?
感受黄土文化
麻黄梁是一个地名,是陕北榆林地区神木县的一个乡镇,地处山西、陕西与内蒙等三省的交界处,往东是黄河黄土,往西是沙漠连天,往北还是黄沙一片,天空灰濛濛的,刮起风来特别瘆人。这儿地处要冲,乃边塞重地,历史上发生过太多的战乱,黄沙滚滚,掩埋过多少往事,环境恶化,多半由人为造成。它东望黄河,西倚长城,当地土话叫“长城野梁子”,一个“野”字概括了它的荒寒、久远,感觉像到了天尽头,极度原始、神秘极了。抬头看,天空发暗、发黑,大地反而很亮,黄沙土塬,纵横交错,阳光反射其上,灼灼约约,神秘莫测。大自然在这里出神入化,改变着人的视觉,放眼四顾,土塬的边缘如一层层畅扬的云线盘旋游移,“唰”地一道坡梁,“涮”地又一道坡梁,一道道迭宕起伏,推向天边,坡梁内外不知有多少奥秘,愰若隔世一般。
麻黄梁是陈钰铭的一个发现。他那时为黄土、黄河所陶醉,着了迷似地到处游走,到处画写生。背几个馒头,带一本地图就上路了,专拣陌生之地,这条沟没去过,进去闯闯;那道梁没走过,上去看看。有一天步行90公里,走到一地叫“高家铺”,从这儿到榆林有路、有车,他在去往榆林途中看到一处黄土高原非常壮观,叫司机停车他不停,说:“前面有个站点叫麻黄梁,你到那儿再下吧。”就这样无意中来到麻黄梁,四野低垂,寂静无声,在他看来有着无与伦比的美感,被深深地吸引、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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